第179章 裂痕難復(fù)
殿門合上的輕響,如同重錘敲在阿嬌心上。她支撐著案幾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腦海中反復(fù)回響著星核那冰冷刺骨的警示——偽裝……竊取……血脈為引……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她最柔軟、最不愿觸碰的地方。
張沐……
那個自梁國起便追隨她左右,陪她走過低谷,見證她獲得星核,一次次救她于危難,給她溫暖與倚靠,讓她冰封的心湖重新泛起漣漪的男人……難道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從那么早開始,就是一場陰謀?
她想起在梁國時他初顯的沉穩(wěn)忠勇,想起星隕之地他“舍命”相隨,想起月下他深情的誓言,想起了望塔上他堅實的懷抱,更想起無數(shù)個日夜他無微不至的呵護……這一切,難道從根源就是假的?都是為了她體內(nèi)的星核,為了她腹中這個被稱作“血脈為引”的孩子?
一股源自背叛的、比星隕之地更徹骨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張沐’很快帶著醫(yī)官返回。
阿嬌已勉強恢復(fù)了表面的平靜,靠在軟榻上,任由醫(yī)官診脈,只是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
“殿下乃是憂思過度,加之孕期氣血消耗,以致心神不寧,肝氣略有郁結(jié)?!贬t(yī)官診斷道,“萬望殿下放寬心懷,靜心養(yǎng)胎為重?!?br />
“有勞醫(yī)官了?!卑傻溃抗鈪s銳利如刀,倏地射向垂手立于一旁、眉宇間帶著清晰憂慮的‘張沐’。
他感受到她不同尋常的目光,立刻抬眼望來,眼神中滿是關(guān)切:“殿下,您感覺如何?都是臣不好……”
“張沐,”阿嬌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你還記得,在梁國時,你第一次向本宮效忠,說過什么嗎?”
這是一個極其突兀,且極度核心的問題!真正自梁國便追隨的阿嬌的張沐,絕不可能忘記那一刻!
‘張沐’(劉徹)的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他占據(jù)此身雖久,對張沐的生平也多有探查,但如此具體、私密的效忠細(xì)節(jié),又如何能全然知曉?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碎片中,并無此清晰畫面!
電光石火間,他只能憑借機智與對阿嬌心態(tài)的揣摩,做出反應(yīng)。他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被質(zhì)疑的痛心與一絲恰到好處的、因年代久遠(yuǎn)而產(chǎn)生的模糊,單膝跪地,聲音沉痛:
“殿下!末將當(dāng)年在梁國便立下血誓,此生追隨殿下,九死未悔!此心天地可鑒!具體言語,歲月久遠(yuǎn),末將……末將只恨不能將心剖出,呈于殿下面前!可是末將近來有何處做得不妥,讓殿下心生疑慮?若真如此,臣萬死難辭其咎!”
他避開了具體的誓言內(nèi)容,轉(zhuǎn)而強調(diào)不變的忠心,并以情動人,將原因歸結(jié)于自己的“疏忽”和阿嬌的“疑慮”。
阿嬌的心猛地一沉。
他沒有正面回答!
真正的張沐,絕不會忘記在梁國那個雨夜,渾身是血卻眼神灼灼地立誓:“臣張沐,愿為殿下手中利劍,掃平前路荊棘,此生不渝!”
他忘了……或者說,占據(jù)這軀殼的“東西”,根本不知道!
看著跪在地上、神情悲憤卻無法說出關(guān)鍵誓言的“張沐”,阿嬌只覺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頭頂。星核的警示,與眼前這致命的破綻,瞬間交織在一起!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劇痛維持著最后一絲冷靜。
“起來吧……”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抑制的顫抖,比之前更加虛弱,“本宮只是……突然想起舊事,隨口一問。近來多事,心神不寧罷了?!?br />
她不能再問下去了,打草驚蛇的后果,她承擔(dān)不起。
‘張沐’這才重重磕了一個頭,言辭懇切:“殿下定是憂勞過度!臣懇請殿下,務(wù)必以鳳體為重!”他起身,恭敬地退了出去。
殿門再次合上。
阿嬌癱軟在榻上,冷汗已浸濕了內(nèi)衫。
不是錯覺。
星核是對的。
眼前的“張沐”,早已不是那個自梁國起便忠心耿耿的部下。
他是誰?
他是什么時候……替代了真正的張沐?
真正的張沐……又在哪里?
巨大的恐懼、被背叛的憤怒以及對未知的惶惑,如同海嘯般將她淹沒。然而,在這極致的情緒風(fēng)暴中心,一絲屬于長公主和阿嬌的、歷經(jīng)兩世的冰冷理智,正在艱難地重新凝聚。
她必須查清真相。
為了真正的張沐,為了夷洲,也為了她腹中的孩子。
信任的基石,已徹底崩塌。剩下的,只有偽裝下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