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糖衣礮彈
胥彌派出的使者,分作兩路,一路乘著裝飾華美的海船,帶著璀璨的珍珠、罕見的珊瑚、以及一些蓬萊特產(chǎn)的、散發(fā)著異香的木材與香料,大張旗鼓地抵達長安,請求覲見大漢皇帝;另一路則輕裝簡從,只帶著幾卷用蓬萊秘法鞣制、光滑如鏡的皮革和幾盒據(jù)說能延年益壽的“仙島靈藥”,悄然前往夷洲,求見張沐。
長安,未央宮。
蓬萊正使匍匐在地,言辭極盡謙卑:“…小人奉我主胥彌長老之命,特來朝拜天朝上國,恭賀陛下北靖胡塵,東平海波,文治武功,曠古爍今!前番田襄子倒行逆施,擅啟邊釁,實乃我蓬萊洲之罪人,已遭天譴。我主深感惶恐,特備薄禮,懇請陛下恕罪,并祈望能重續(xù)兩家之好,永結(jié)盟誼?!?br />
他呈上的禮單,琳瑯滿目,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他帶來了胥彌的親筆國書,其中不僅承認了大漢的宗主地位,還提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條件:蓬萊愿以三處盛產(chǎn)珍稀礦產(chǎn)的島嶼為抵押,并向大漢全面開放其沿海七處重要港口,只求能“派遣學子,入天朝格物院及將作監(jiān),觀摩學習,以沐王化”。
開放港口,派遣學子!這幾乎是將蓬萊的經(jīng)濟命脈和技術(shù)根基,拱手奉上!朝堂之上,不少官員聞言,眼中都露出了熱切的光芒。若能借此機會,名正言順地深入蓬萊,獲取其造船、冶煉乃至更多不為人知的技藝,豈非遠勝于刀兵相見?
劉榮高坐御座,看著殿下恭敬的使者和那豐厚的禮單,年輕的心也不禁有些動搖。連續(xù)的戰(zhàn)事雖帶來勝利,卻也耗空了府庫,若能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甚至反哺自身,自然是上之選。但他并未立刻表態(tài),目光下意識地投向了珠簾之后。
阿嬌在簾后,心中冷笑。胥彌這一手,比田襄子的明刀明槍高明何止十倍!開放港口是假,方便其探聽情報、滲透破壞是真;派遣學子是假,竊取核心技術(shù)、甚至伺機分化瓦解才是真!那三處所謂的“礦產(chǎn)島嶼”,恐怕也是貧瘠之地或是誘餌。
“貴使遠來辛苦,陛下已知爾邦誠意?!卑汕謇涞穆曇敉高^珠簾響起,“然,邦交大事,關(guān)乎國體,不可不慎。開放港口、派遣學子之事,涉及甚廣,需從長計議。貴使可先在驛館安歇,容我朝君臣細細斟酌?!?br />
她既未答應,也未拒絕,用“從長計議”將事情拖了下來。她需要時間,更需要知道夷洲那邊的反應。
與此同時,夷洲都護府。
蓬萊副使的言辭更為直接,他對著張沐深深一揖:“張侯爺威震東海,我主胥彌長老仰慕已久。前番誤會,皆因田襄子小人作祟,我主每每念及,痛心疾首。特命小人帶來我蓬萊秘制之物,聊表歉意,更望能與侯爺化干戈為玉帛?!?br />
他獻上那光滑的皮革和“仙島靈藥”,并壓低聲音道:“我主有言,侯爺雄才大略,屈居這海外孤島,實乃明珠蒙塵。若侯爺有意,我蓬萊愿傾力相助,奉侯爺為主,共謀大業(yè)!這東海萬里波濤,何必非得姓劉?”
竟是赤裸裸的利誘與離間!
張沐面色平靜,心中卻已掀起驚濤駭浪。胥彌此人,果然詭譎!一邊在長安搖尾乞和,一邊在夷洲暗中策反!其心可誅!
他并未動怒,反而拿起那皮革,仔細摩挲,又打開藥盒,輕輕一嗅,方才淡淡道:“貴使美意,本侯心領(lǐng)。然,張沐深受皇恩,委以重任,鎮(zhèn)守海疆,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豈有他念?至于這皮革,質(zhì)地確是不凡;這靈藥,氣息也頗獨特。貴邦技藝,確有獨到之處?!?br />
他既嚴詞拒絕了對方的策反,又對蓬萊的技術(shù)流露出了適當?shù)摹芭d趣”,語氣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人摸不清他的真實想法。
那副使見狀,也不氣餒,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侯爺忠義,令人敬佩。然,世事無常,多一條路,總是好的。這些東西,還請侯爺笑納,或可用于軍械改良,亦未可知。小人告退,靜候侯爺佳音。”
送走蓬萊使者,張沐立刻將自己與使者的對話,以及那兩樣“禮物”,連同自己的分析,以密信形式,火速送往長安,直抵阿嬌手中。
他在信中寫道:“…胥彌之謀,不在戰(zhàn),而在亂。亂我朝廷之議,亂我君臣之心,亂我技術(shù)之秘。其和談是假,窺探、離間、拖延時日是真。其所獻之物,看似好意,實則亦為試探,欲知我對其技術(shù)之渴望程度。沐已虛與委蛇,然此獠耐心恐勝田襄子,需嚴加防范?!?br />
阿嬌接到張沐密信,印證了自己的判斷。她深知,胥彌的“糖衣炮彈”比真刀真槍更難對付。它迎合了朝中一部分人渴望和平與技術(shù)的心理,也精準地撩撥著劉榮那根敏感的神經(jīng)——他對張沐的忌憚,便是這離間計最好的溫床。
果然,數(shù)日后,劉榮便在一次小范圍議事中,再次提起了蓬萊的“善意”。
“姑母,蓬萊此番姿態(tài)放得極低,所求不過學習觀摩。朕以為,或可有限度地允其派遣少量學子,入格物院旁聽一些粗淺課程,以示天朝氣度,亦可借此窺探蓬萊虛實。至于開放港口之事,倒可暫緩?!彼噲D找到一個既能滿足自己掌控欲,又不至于過于刺激對方的折中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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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嬌心中嘆息,劉榮還是太年輕,低估了技術(shù)泄露的風險和胥彌的耐心。
“陛下,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卑擅C容道,“格物院所研,雖非盡為核心,然亦涉及軍工基礎。蓬萊學子聰慧,若從中窺得蛛絲馬跡,舉一反三,后果不堪設想。示之以寬仁可以,授之以柄則不可。不若允其派遣使者,參觀一些已成型的民生設施,如織坊、農(nóng)具所,既可顯我富庶,亦無泄密之虞?!?br />
她再次否決了劉榮帶有風險的提議,態(tài)度堅決。
劉榮看著阿嬌,看著她那份永遠冷靜、永遠正確的模樣,一股無名火悄然升起。為什么她總是要反對自己?為什么她總是要將張沐和那些技術(shù)護得如此之緊?難道在她心中,自己這個皇帝,還不及一個外臣和那些奇技淫巧重要?
他沒有再爭論,只是揮了揮手,語氣淡漠:“既如此,便依姑母所言吧?!?br />
但他心中那根名為“不滿”的刺,卻因胥彌的“糖衣”和阿嬌的“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