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六叔不會嫌棄我嗎？”

  “斐兒這么可愛，本來就沒人嫌棄你啊?！碧斓亓夹模娴牟粫?yīng)付小孩子的撒嬌。

  “六叔對不起，我、我鼻涕流到您袍子上了……”他伸手一指，難為情地咬了咬唇。

  “……”

  晏斐臨走前才說了孫氏的最終目的：“母親要見六叔，讓我?guī)Ыo您一句詩，‘母別子，子別母，白日無光哭聲苦’?！?br />
  白居易的《母別子》。

  晏朝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輕聲道:“我知道了?！?br />
  書房中安靜下來，晏朝隨宮人去更過衣，回來時見梁祿在，方沉聲道:“孫氏大約知道我母后的一些事?！?br />
  梁祿頗為憂心:“可孫娘娘此次來者不善，殿下當(dāng)真要赴約嗎？”

  “要去的，但得格外謹慎了?！彼罅四竺夹摹?br />
  微一抬首，墻上正掛著一幅仕女圖，畫上兩名女子，一人倚門回首，鬢邊簪一朵明艷的秋海棠，悵然遠望，一人正在花樹下蕩秋千，天真爛漫。

  丹青落款是溫惠皇后鈐印，題字亦是娟秀的簪花小楷:辛未冬至，夜夢如晤，盼長安。

  晏朝忽然想起一事:“采選的女子都入京了吧?！?br />
  “是，過兩日便是大選，禮部和內(nèi)監(jiān)目前便忙得很?！?br />
  “讓孫善仔細盯著，咱們的人別出岔子就行。”

  “是。殿下放心?！?

  此次盯著采選的除卻負責(zé)的司禮監(jiān)和禮部外，還有朝中幾百雙眼睛。他們可沒忘了年初，提出來采選是為了立后一事，且不知誰忽然放出的消息，言皇帝另有意為東宮擇妃。

  大選在即，眾人礙于禮儀不敢直視龍顏，便更多將目光放在了距離較近的東宮。

  晏朝被人盯得頭皮發(fā)麻，只得找了借口幾天都不肯見人。她咬牙道:“消息八成是蘭懷恩放出去的?！?br />
  她借靈簽拒絕賜婚的那一天，殿中只有蘭懷恩看上去嘴最不嚴.

  自南北各地入京的女子經(jīng)過嚴格甄選，最終留下入宮，只剩下四十名淑女，暫居在元暉殿。

  皇帝將入宮后各項事宜皆交予寧妃安排，然而在此之前采選從民間至京城，蘭懷恩一直執(zhí)掌大權(quán)，寧妃接手后也僅是過目點個頭而已。

  自李婕妤禁足后，寧妃舉薦了幾位平素?zé)o寵的低等嬪妃，舊瓶裝新酒，竟也能博得皇帝歡顏。她自己對圣寵一直冷淡，此舉倒是令她在后宮的威望提高不少。

  而這幾日寧妃卻一改常態(tài)，時不時就往乾清宮跑。

  皇帝也知她是為太子選妃一事，時見時不見。后來實在被纏得心煩，便直截了當(dāng)問她:“……你是替他相看了誰？”

  寧妃接過宮人奉上的參湯，手上動作頓了頓，捧到皇帝身邊去，搖首回答:“妾雖為太子養(yǎng)母，但撫養(yǎng)她多年，到底有母子情分在。聽聞陛下已有太子妃人選，總歸是她身邊的人，妾想先過過眼?！?br />
  皇帝目光從參湯上移開，挑眉看她一眼。之前各種拐彎抹角探口風(fēng)，聽說一直在問御前的太監(jiān)，偏偏不肯來問他。

  他沒回寧妃的問題，偏頭將參湯往旁邊一推，又示意她走近前去。

  侍候的宮人皆已悄無聲息地退下。殿中彌漫著的，是曾令她夜不能寐的龍涎香。時濃時淡，奇香靡靡。

  她早已芳華不再。然而即便再無年輕時的明艷嬌嫩，那張出塵的面容經(jīng)恬淡歲月的浸染，仍溫柔得像暮色里一枝枯朽但綿軟剔透的梔子。

  佳麗三千的后宮里，她從來都不顯眼。

  皇帝看著她，有些出神。半晌忽然道:“你還是怕朕，跟當(dāng)初入宮時一樣。”

  寧妃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腕，溫溫順順地坐到他身邊去，不發(fā)一語，暗自屏息，盡量不去嗅他身上的味道。

  皇帝莫名一嘆，抬手去扶她發(fā)間的玉簪，溫和道:“江寧的杜氏，算是良家子，朕暗中叫人將他們八字合過了，不會有什么問題。太子一直抗拒成婚，朕這次會直接下旨，容不得他再多言?！?br />
  寧妃心下一跳，強自鎮(zhèn)定，才開口已被皇帝打斷:“你是他的養(yǎng)母，想必也是不愿看到他孤寂一人的。更何況多了個兒媳，也可解解你的悶?！?br />
  皇帝按著她的肩，她掌中已是細汗頻出，只得咬唇應(yīng)了聲“是”。

  “朕這主意可只告訴了你一人，你若為她好，就先別漏了消息，”皇帝笑意涔涔，語氣溫和，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片刻，又道，“后宮就數(shù)你繡工最好，再給朕繡個香囊罷。坤寧宮的牡丹開得正好，你去摘一些放進去?！?br />
  她怔住。

  坤寧宮一直為正宮所居，自溫惠皇后崩逝，除卻灑掃的宮人外，再無旁人出入。幾年前曾有一寵妃闖進去，皇帝發(fā)了好大的脾氣，之后便當(dāng)真成了宮中禁地了。

  她隱約猜到皇帝的意思，卻又不能出言詢問，震驚之余只剩心慌.

  蘭懷恩回了值房，往東坡椅上一靠，伸手接過小火者呈上的花名冊，邊看邊隨意問:“永寧宮娘娘那里可送過一份了？”

  小火者恭聲答了句是，又道:“督公，寧妃娘娘今下午去了趟元暉殿，見了諸位淑女。”

  蘭懷恩抬頭，有些意外，略一思忖又問:“……娘娘可曾特意關(guān)注過哪位？”

  小火者只低頭:“并沒有。娘娘賜了眾人宮花和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