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懷恩深吸一口氣。

  “殿下您先息怒，容奴婢細稟。大約一個月前，東廠在外查案時，查到孟、孟家……”

  提及孟家，頓覺頭頂那道目光又尖銳了幾分，刺得他額角一跳，不禁咽了口口水。

  “……孟淮之孫孟庭柯，與李閣老之子李文遂有過交集，所以就查到了李文遂身上。東廠探子在跟蹤李文遂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他身邊的貼身長隨曾數(shù)次出入京郊一戶人家，那戶人家主人正是應春蕪之母。恰巧那幾日應氏也在宮外，奴婢的人親眼所見，她與李家人私下有交往，但因此事不關(guān)孟淮一案，東廠的人只查到這里，未曾深究，是以兩人交往具體內(nèi)容不得而知?！?br />
  晏朝已冷靜下來，深深睨他一眼：“你東廠真是無事不知，無事不曉?！?br />
  蘭懷恩扯扯嘴角，一時不敢接話。

  良久，他默默抬頭，發(fā)覺她抿唇蹙額，臉上盡顯凝重之色，心底不由得黯然，輕道：“奴婢沒必要騙您。殿下若是不肯信，叫人暗中去查一查便知分曉?！?br />
  他頓了頓，續(xù)道：“如有用得著東廠的地方，奴婢定萬死不辭。程泰暫時掌著東廠的權(quán)，您若有吩咐，他自然……”

  “你在利用本宮聯(lián)絡程泰？”

  晏朝想起那日程泰求見，心間忽而清明。蘭懷恩住在監(jiān)欄院的那些日子，與外界聯(lián)系幾乎隔絕，他要活著能靠的便還是東廠。他不可能舍棄東廠之權(quán)。

  蘭懷恩點頭承認：“奴婢確實有那個意思，但……”

  “一事歸一事。東廠只效忠于陛下，本宮若與其暗中勾結(jié)，就是自尋死路了。經(jīng)此事后，你我最好橋歸橋路歸路，井水不犯河水……”

  “殿下居然還想著能徹底抽身。您覺得，可能嗎？”

  蘭懷恩仰視著她的眼睛，捕捉到一絲不耐和疲憊。

  “蘭懷恩，你到底想干什么！”

  晏朝極力忍著胸口那股煩悶，沉沉呵斥出聲。

  蘭懷恩語氣和緩：“殿下別誤會奴婢。奴婢的意思是，如今咱們生死可是休戚與共了，齊心協(xié)力豈不更好？奴婢沒想著與您作對，您也沒必要那么抵觸。知道您恨奴婢，也不屑于拉攏東廠的太監(jiān)，可現(xiàn)在事已至此，聯(lián)手是最好的選擇。”

  “本宮只是最恨旁人威脅。”

  晏朝眼睫一垂，咬著唇不肯看他。

  其中利弊，她自己何嘗不清楚。信王恩寵不斷，除卻李賢妃和他自身之外，計維賢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若她在御前也有自己的眼線，就不會孤立無援，情勢也不會那樣緊張。

  最佳選擇即是蘭懷恩。

  從前是礙著身份，她不敢輕易碰御前的人；現(xiàn)在難得有了交集，偏偏卻是不得已而為之。

  但仔細想來，蘭懷恩既負圣寵，又掌權(quán)勢，背后還無依靠，倘肯忠心于她，自然是再好不過。

  蘭懷恩固然是個危險人物，但俗言道不入虎穴不得虎子，若當真能對她東宮之路有所助益，不妨鋌而走險信他一回。

  只是以后要愈發(fā)警惕了。

  蘭懷恩辨不清她的神色，仍順著她的話娓娓誘勸：“……奴婢沒有威脅殿下，只是在跟您述說事實而已。您大約是覺著，您身份高，所以不管怎樣都比奴婢吃虧，可奴婢的命也是命呀，奴婢若真想害您，何必等到現(xiàn)在才親口在您面前說出來？咱們二人，不過都是因為不得已罷了，奴婢實在惜命，所以便不得不冒犯到您了?！?br />
  他伸一神腰，看向她的目光殷殷：“奴婢雖說陰險狡詐，卻絕不是無用之人?！?br />
  晏朝默然，贊同地點點頭：“你對自己的認知倒是清晰?！?br />
  見她語氣松了些，蘭懷恩才稍稍放下心，又趁機小心翼翼地開口央求：“能否勞煩殿下替奴婢倒杯水？”

  屋內(nèi)干燥，又同晏朝說了這么久的話，早已是口干舌燥，唇角起了焦皮，連喉嚨也像是冒了火似的。

  晏朝道了聲好，默默起身，從桌子上的茶壺中倒了杯水送過來。蘭懷恩勉力半撐起身子，來不及道謝只先接過水，顫顫巍巍送到嘴邊，一口飲盡了，才猛然連聲咳嗽起來。

  晏朝蹙一蹙眉，從他手里接過杯子：“急什么，又沒人跟你搶?！?br />
  蘭懷恩喘過氣，窘迫地望了望她。

  “還要么？”

  “您干脆把茶壺給我吧。”

  待他喝完，晏朝才道：“本宮知道你做事可靠，也略見到你的誠意。那么蘭懷恩，你所求是什么？”

  蘭懷恩笑了笑：“奴婢和計維賢一樣都是閹奴，不攀附主子便求不得出路。殿下是儲君，奴婢自然要求您庇護，日后待殿下登得大寶，放奴婢一條生路就好了?！?br />
  晏朝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將大氅一籠，捧好了手爐，同他道：“待會兒本宮會叫梁祿進來瞧瞧你身上的傷。之后的事，本宮自有安排，你不必多慮。”

  她這還是不信。

  蘭懷恩眨眨眼，很是無奈地應了聲是。

  他凝視著晏朝轉(zhuǎn)身走出去，大氅上的雪白鶴影在簾角一晃，消失了。他心頭忽然有些低落，繼續(xù)趴在床上，無聲一嘆。

  就這么，輕而易舉地將自己交給她了嗎？

  .

  梁祿臉上的神情已證實了一切。

  他回稟完，便聽見晏朝吩咐道：“你派個靠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