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賜婚
態(tài),無非就是想要震懾。分明只是一盤果子,酸了便不吃,換成甜的就行,何苦遷怒一個值守的下人,這分明就是在警告她。
“你父為國奉職,忠心耿耿,家中小妹還未婚配,二弟也沒能取個好的功名。孤念其鄧氏對國忠守,有赤誠之心,不忍你再勞苦征戰(zhàn)。如今既已歸朝,便是要歸家、歸位?!?br />
“太后娘娘之恩,鄧氏將銘記于心。”鄧夷寧低聲道。
太后瞧出她的不甘,指尖在扶手上摩挲著,語氣呼轉(zhuǎn):“夷寧,你不會怪孤一意孤行吧?軍中調(diào)遣本不該孤一介婦人插手,加之蠻夷殘部禍?zhǔn)虏粩?,命你前去再好不過。你若是執(zhí)意要去,孤也不是不能成全你?!?br />
鄧夷寧膝上發(fā)緊,她知道,這一去,便是同太后上同一條船。太后將她放出,等同于拿她這把利刃斷去禍端,若是成了,太后坐享其成;若是不成,她便是太后手中的一顆死棋,不僅在棋盤中無用,更是無法落入棋簍,燒了還是淹了,全憑太后一人發(fā)落。
“不過——”太后抬眸看她,鳳眼微挑,似笑非笑,“孤定是希望你應(yīng)下這門婚事?!?br />
鄧夷寧輕吸一口濁氣,緩緩作答:“愿聞太后娘娘指教。”
太后輕撫袖角,語調(diào)溫和卻分毫不松:“三皇子是孤從小看著長大的,性子雖是跳脫,與太子和二皇子的穩(wěn)重不同,但也不是無可救藥。他自有他的能耐,只是一心撲在歧途之上,就連陛下都不忍管教。”
“你不同,你出身武門,知進(jìn)退,懂局勢。你父親在朝中素有威望,你又身為女子,獨身走到西戎將軍之位,更令朝中不少人側(cè)目。孤思來想去,能配得三皇子之人,定是文武雙全,家族威望之女。若是你們二人能成一雙,既能了卻我這個做祖母的一樁心愿,也能成全你們鄧氏多年未能團(tuán)聚一事,豈不美哉?”
鄧夷寧不語,太后沒說她不能去丘北,而是擺出誘因利弊,讓她權(quán)衡利害。所謂“賜婚”,不過是太后親口裁定的一句軟命令,名為抬舉,實為封喉。她若應(yīng)了,從此脫甲歸家,兵權(quán)自散;若違了,便是忤逆,朝規(guī)森嚴(yán),輕則辱名,重則連累父族。
殿中靜極,唯香煙一縷,從銅爐中裊裊升起,在檐角幽晃的金光里緩緩氤氳。
太后低聲喚她:“夷寧。”
語調(diào)依舊溫和,聽不出半分強硬,卻字字沉甸:“你心中不愿,孤是看得出來的。但你是鄧家之后,又是朝廷命將,不比旁人任性。你若推諉,旁人便要看你父親的笑話,看鄧家是不是生出個不識抬舉的女兒?!?br />
鄧夷寧垂眸不語。膝下已微微發(fā)麻,脊背卻始終未曾松弛半分。
良久,她道:“夷寧明白了?!?br />
太后望著她,唇邊笑意更深,緩緩道:“既是明白了,那便安心些。待日子定下,禮部與司禮監(jiān)自會張羅妥當(dāng)。孤親往鄧府一行,體面應(yīng)有盡有。你父親多年勞苦,陛下也會下旨加賞。”
鄧夷寧俯身叩首:“謝太后娘娘恩典?!?br />
太后起身下階,步履不緊,袍角無聲。走到她面前,親手將她扶起。那手指骨節(jié)分明,觸上去微涼,卻叫人心里生出說不出的緊。
“你只是女兒身,但卻勝過百夫。如今卸甲歸家,若能安內(nèi)順家,為皇家開枝散葉,未必不是更大的建樹?!碧笈牧伺乃氖郑袷菍こiL輩叮囑晚輩那般,倍感關(guān)懷,“孤只覺你前半生過得艱難,孤不是害你,只是想讓你盡孝,要你好生活下去?!?br />
鄧夷寧勾出一個笑,迎上那雙似笑非笑的鳳眼,字字回答:“夷寧定當(dāng)謹(jǐn)記太后教誨?!?br />
“好孩子?!碧筝p拂上她的臉,隨后轉(zhuǎn)身對侍女道,“送夷寧去三殿下殿內(nèi),孤已命御膳房備下晚膳,她與三殿下今日可要好生說說話,熟絡(luò)一些才是?!?br />
“是?!?br />
鄧夷寧行了一禮,轉(zhuǎn)身隨侍女離去。太后站在殿中,望著她背影漸行漸遠(yuǎn),手中摩挲著一串纏絲金珠念珠,目光深不可測。
出了殿門,遠(yuǎn)遠(yuǎn)瞧見院外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身影,鄧夷寧身后跟著的兩位侍女見狀,行了個禮便匆匆退下。來人身形頎長挺拔,約有五尺五寸,在這大宣所見之中,已是鶴立雞群。男子一襲淺色圓領(lǐng)袍,素雅清凈,衣角用金線繡著祥云紋樣,衣料一瞧便知是最上乘,微風(fēng)一過,隨風(fēng)擺動。頭戴鏤花金冠,鬢邊細(xì)整,唇薄眼長,一派溫潤清俊模樣。
“將軍,往后便是同路人了?!蹦凶有χ缘?。鄧夷寧看了他一眼,瞧出他的身份,但未置一詞,抬腿便往外走。李昭瀾也不惱,跟在她身后晃晃悠悠的,見到漂亮的宮女言語上戲耍兩句。鄧夷寧見不慣他這派作風(fēng),蹙眉不喜,腳步不由加快幾分。
“將軍走錯了,昭瀾殿在這邊。”
“多謝殿下抬愛,晚膳末將就恕不奉陪。自回宣城以來,還未進(jìn)過家門,倒是顯得我這個做女兒的有些不孝?!崩钫褳懧勓?,停下腳步看著她遠(yuǎn)去的背影。宮內(nèi)已亮起了燭火,映在她挺拔的身姿上。
“將軍這般說法可就叫人心寒了?!崩钫褳懶σ獠粶p,小跑跟上她的步伐,語氣半真半假,“太后娘娘特意為你我二人準(zhǔn)備的晚膳,娘子若是不去,本殿一人豈不有些無趣?!?br />
“你叫我什么?”鄧夷寧回頭皺眉瞪著他,“殿下不必委屈自己,昭瀾殿內(nèi)山珍海味應(yīng)有盡有,您請自便?!?br />
李昭瀾輕輕嘖了一聲,似乎有些不滿,雙手抱在胸前,偏頭看著她:“將軍真是無趣,竟拒了本殿一番好意?!?br />
鄧夷寧終于停下腳步,良久,她才轉(zhuǎn)頭望他一眼,眼神不冷,卻也無暖,語氣淡淡:“殿下好意末將自當(dāng)不敢不受?!?br />
鄧夷寧語氣誠懇,卻于無聲處將彼此界限劃得分明。李昭瀾唇邊笑意微斂,神色認(rèn)真,片刻后,他聳肩一笑,語中帶著無可奈何:“罷了,將軍心意已決,本殿自不會強人所難,若再多言,倒顯得我這皇子小氣了?!?br />
鄧夷寧沒再搭理他,轉(zhuǎn)身離去。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