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今晚注定是一個心情各異的難眠之夜。
百里伊他們流亡扎根在外數(shù)年,回到昔日族地,尤其如今這塊地已經另有主人,心情復雜自難以言喻。
連沈青棲終于空閑下來,心情也難得有些感慨。
一晃眼三年了。
她回到主艙區(qū)層分配給自己的艙房,這間艙房很大,就在秦晉的主艙房隔壁,他確實有心了。她進去走了一圈,又推開窗望了一陣,關上,最后把蠟燭吹滅了,合衣躺在床上,黑乎乎的夜里她望著模糊的天花板,伸出五指比了比,心道:終于把戶口遷過來了。哎,我這經歷啊,真比童話故事本還懸乎。
但其實她挺累的,閉眼秒睡,沉沉一覺到第二天下午。
秦晉則坐了半夜,靜靜盯著梁紳慘白憔悴的臉,直到下半夜,才回艙房休息。
他身體很累,傷也有些疼痛,但這寂靜只聽見水聲風聲的夜里,吹滅蠟燭后的偌大艙房,反而大得可怕。從前十個人,睡兩個大通鋪,已經團滅的白關等背叛者傷他太重,不提也罷,但張永他們的笑聲仿尤在耳邊。
張永說他的家鄉(xiāng)是北邊隋州一個叫蜆鄉(xiāng)的小地方,以前還是耕讀傳家的,他想有機會的話回去找一找,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父母墳塋。他還有個妹妹,希望秦晉替他找一找。人海茫茫,但秦晉還是想找。
秦晉站在舷窗邊上,視野比從前模糊了不少,但仰頭一輪明月高高掛,冷白的霜華不知愛恨,無情鋪撒在人間。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齒間咀嚼秦越和郭琇這兩個仇人的名字,深吸一口氣,勉力強行壓下胸臆間翻滾的恨意。
良久,秦晉才轉身,長腿步伐勻稱回到艙床側,沉默躺下。
他睡不著,但他習慣性閉目養(yǎng)神不動仿佛已經入睡,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真正模糊過去。
……
戰(zhàn)船破水嘩嘩,速度極快,順著元江而下,近四百里距離一天多即至。
春風和緩吹拂大堤,滿目的新綠,在第二天的午后,秦晉的六艘大戰(zhàn)船抵達了邾郡碼頭。
這是海江交界之地,波浪潮涌特別地大,海風獵獵,帶著咸濕的味道鋪面蓋臉。
青石大碼頭之上,已經全部肅清,邾郡上下的大小官吏不管編內的還是編外的,全部正裝官服至碼頭迎接簡王殿下的駕臨。
從大戰(zhàn)船的甲板望下去,碼頭滿滿都是人頭,領頭兩名深緋、幾名淺緋,其他深綠淺綠深青和皂吏緣捕密密麻麻。
秦晉一身深紫色金玉帶王袍,頭戴遠游三梁冠,金印收入鞶囊,長達一丈八尺的朱紅色綬帶垂掛在身側,金色腰帶一束,蜂腰猿臂,器宇軒昂,他當年人稱“玉面修羅”,此刻王袍英俊無匹,只是眉目極清冷,腰懸一柄金玉王劍,劍鞘內插的卻是他那柄繡春刀形的偏鋒直刀。
秦晉率眾人下船,護軍也牽馬墜鞍,魚貫而下,頓時氣勢如虹,肅殺無比。
當然,不服氣的人肯定有。
這幾年能待在邾郡主持事務的,都是帝黨和郭黨中的厲害人物。
眾人下拜,被秦晉淡淡叫起,為首的郡守夏無量、長史王績,監(jiān)御史馮炯等人是皇帝的人;至于二把手郡丞、三把手郡尉,以及功曹、戶曹、倉曹等等一半的官員,卻是郭黨的人。
——當初滅掉土奢族,皇帝秦北燕被直接求援;郭琇借則聯(lián)姻濟郡土族土司龔斯旺,濟郡緊鄰邾郡,是青禾族的老鄰居兼對家之一,郭琇借聯(lián)姻合力龔斯旺,也占據(jù)了一半的邾郡。
換而言之,邾郡內地盤勢力,今日之前,皇帝和郭琇是一人一半。
皇帝秦北燕的圣旨,還有郭黨幾番拉扯后的妥協(xié),早有傳旨快艇、飛鴿傳書趕在秦晉他們的戰(zhàn)船之前抵達邾郡了。
故眾官不得不出迎。
但頭頂大佬們的商議妥協(xié)歸商議妥協(xié),底下的人真正經營了邾郡三年,眼見長達半年的“一戶一清”的排查細作終于結束,再度嘗試一次的重要機會終于來臨,舍不得放手的大有人在。
秦晉側了側頭,一名山羊胡深青色王府屬官服飾的中年人微微躬身,捧著一個紅漆托盤出來了。托盤內墊紅色絲絨,其上一描金小匣,內里一尊金燦燦的蹲龍鈕的封王大印。
秦晉憑簡王大印來接手邾郡。
按新制和旨意,當日即開始交接,軍政二務需在三日內全部交到秦晉的手上。
郡丞常定方一身淺緋官服,在江風中冷冷地道:“簡王不過年二十,初來乍到,邾郡何其重要?海堤修筑之事何其重要,還是得我等輔助簡王為上!”
這是個武官出身的郡丞,五旬年紀,身材高大修長,須發(fā)皆張,非常能干有威勢。
過去,給郡守夏無量一干人造成極多的掣肘和麻煩。
但秦晉只冷冷勾唇。
很好,這條郭家的走狗!
這是抗旨是吧?
秦晉一句廢話不說,“傖”一聲長劍猝然抽出劍鞘的銳鳴!又快又短,尖銳冰冷異常,他的劍簡直快如閃電,只見白色雪光一閃而逝,“噗”一聲,白練般閃過高大郡丞的頸項,一個頭顱伴隨噴涌的鮮血拋起。
常定方人頭落地。
秦晉劍法之快,劍術之高明,舉重若輕,他一劍使得輕巧極了,“刷”一聲長劍已入鞘。
太快太突然了,站在他身后的沈青棲都不禁驚得閉了閉眼睛,有血濺在她的臉上,她一時都沒敢擦去,怕影響秦晉威勢。
前面的紫袍青年冷冷啟唇,清冷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