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10章
秦晉當(dāng)場寫了一封奏本,程南揣著匆匆出去了,后者也會寫一份,寫好一起呈上去。
程南龍行虎步,厚重的軍靴落地聲很快聽不見了
陳南走了之后,秦晉和沈青棲又就她衣食住行和他傷情聊了一會。
秦晉是個很聰明的人,他愿意為你著想的時(shí)候,他能想得很深很周全。
雨后的空氣很清新,兩人一靠床一坐在床前圓凳上,秦晉抬起那雙寒星般的精致眼眸,他的聲音褪去充血的沙啞后,帶著一種天生清泠的氣質(zhì),剔透涼水晶的質(zhì)感,但他聲音很和緩,道:“假若今后,我能一如往日,必不會薄待青夷族?!?br />
青禾族,外面人多叫青夷,八百勇士來投,總得有個依仗。
沈青棲千里迢迢來救他,雖說是在大將軍程南的安排指揮下,但救和救之間,區(qū)別也是很大的。沈青棲上山下水,縱火駕船,多次和生死擦肩而過,足可見其真心。
不管是因?yàn)閺堄琅f情,還是其他,這個過程中該感受的東西,秦晉都感受到了。
他心里感激,也很愿意和沈青棲這個新朋友親近。
沈青棲原本心里還想著怎么給提一下,但對方是個聰明人,已經(jīng)自己提出來了,并直截了當(dāng)給了一個承諾。
沈青棲不熟悉他不知道,他對朋友對兄弟是言出必行的。雖然他真正的朋友兄弟極稀少罷了。
在秦晉看來,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這世上的人,絕大部分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擔(dān)子,如果把該人的擔(dān)子撇開不談,光要這個人,那可真是荒謬至極。
他回歸正常生活才僅僅幾年,但不管光明黑暗,這套人情關(guān)系都適用。
沈青棲一下子高興起來了,連忙“嗯”了一聲,“六哥,倘若你日后有封地,我們就跟著你了?!?br />
“好?!?br />
秦晉見她這么高興,也扯唇微笑了一下,這一路上她可不容易,能讓她這么高興總是好的。
雖然,他也沒明白她高興些什么?
投資在他這樣前途未卜的人身上,他本人都沒敢承諾一定有希望。
兩人又說了幾句,沈青棲順帶還介紹了一下百里伊和百里玉等人,不過她見秦晉始終有些心事的樣子,她非常識趣地告退,順便把藥碗帶出去了。
……
沈青棲出身不同,青禾族里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她自己是個不拘小事的,端藥碗這樣的事情隨手做來,她自有一種俠義自由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感覺。
秦晉有些艷羨這樣的感覺,他就做不來,他總是有很多束縛。視力模糊不少,他聽力比往常還要更靈敏一些,無聲傾聽沈青棲短靴落地的自然腳步聲不快不慢出門下了臺階,和守正院的黑甲軍打招呼,然后把碗還回廂房,順便聊了幾句。
之后她出廂房,伸了一個懶腰,踢踢踏踏往院子外出去了,腳步聲漸遠(yuǎn),終于聽不見了。
整個院子安寂了下來,只要檐下偶爾滴答的水聲,一陣晨風(fēng)自窗扉灌進(jìn),青色的垂帷彈墨的絲帳在鼓蕩,他獨(dú)自一人,明明寒暑不侵,但卻覺得有些冷。
要是尋常,大約秦晉會默默感受著他不喜的孤單,但今天,他心神卻在另外的事情上,倒也沒有太理會前者。
他坐在四柱的檀木架子床,靜靜盯著半開的窗扉,外頭是濕漉漉的院子一角。良久,他慢慢掀被站起來,下地,在內(nèi)室的地毯上站了一會兒,他慢慢走到洗浴的隔間,走到暗紫色的臉盆架子前,靜靜看著架子上那面黃銅鏡子。
黃銅鏡子打磨很光滑,照出的人影也很清晰。
里面的人,劍眉星目,鼻梁筆挺,五官依然是那個五官,但瘦削蒼白很多,看起來明顯憔悴了。再有就是經(jīng)歷了一場生離死別,鏡里的他眼神明顯冷銳了,眉宇間一種揮之不去的脆弱和哀傷。
沒有再像五六天前表現(xiàn)得那么死去活來,悲傷卻已經(jīng)浸透,揮之不去。
秦晉是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去見父親了,他想起那個高大魁梧又威嚴(yán)如山岳仰望的男人,他不禁要馬上來看一看,看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形象的?
但一看清銅鏡里那個眉目哀傷的年輕男子,他不禁立即就想起了慘死的張永等人,心中大慟,像被一只大手探進(jìn)他的胸腔并狠狠抓了一把他的心臟和肺腑,疼得他不禁彎了彎腰。
他慢慢直起身,看著銅鏡那張熟悉又瘦削的臉龐,這張臉英俊逼人,是張?zhí)焐F氣的臉;但他抬起手,低頭端詳視野中、鏡中的他的手,他的手細(xì)碎的疤痕,虎口老繭一層摞一層,很明顯,一點(diǎn)都不像一個皇子的手。
曾經(jīng)他剛出來的時(shí)候,他自卑過。
但現(xiàn)在再看,它們更像是一段記憶上的符號,過去有痛苦、有恐懼、有不忿,但也承載著那些不堪時(shí)光上的唯一美好,彌足珍貴。
他已經(jīng)失去了約好同生共死的兄弟,只剩下這些疤痕證明他們曾同時(shí)存在過。
秦晉一時(shí)悲傷極了,他捂著臉,眼淚無聲落下來。
許久,他才勉強(qiáng)收拾了一下情緒,轉(zhuǎn)而想起了很快就要見面的父皇。
他無聲地盯著銅鏡。
他……他已經(jīng)知道了這些事情了吧?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傷勢了嗎?他對自己,會有什么安排?
自己不想關(guān)禁閉,他會知道嗎?
——程將軍剛說,他已經(jīng)滿二十歲了,剛好符合新修訂的律禮,蕭詢蕭大人他們忙得過不來,是因?yàn)橄朐谶@次給他趁機(jī)爭取一塊封地。
將來不管如何,也有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