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城·獨家發(fā)表

  鬼馬非馬/文

  001【搶親】

  “嘿，今兒這雨下得真痛快，當年顧雁息單槍匹馬救駕蜀漢少帝的那天，貌似雨也這么大?！?br />
  “可不咋，但自打那事后，顧雁息便人間蒸發(fā)，據(jù)說連蜀漢那頭，都再沒人見過他?！?br />
  魏國沛縣郊野的小茶肆里，幾個旅人耽擱了行程，干脆聚到一塊瞎扯蛋。

  唯一沒湊熱鬧的，就屬角落里打盹的顧棲qi。

  少年人整張臉埋在連帽披風里，僅露出一角緋紅的衣領，雖沾染滿身的風塵，依稀能窺見瀟逸的清影。

  旁人吐沫星子飛濺，少年就像只被攪擾的貓兒，慵懶地翻身，又朝另一頭睡去。

  兜帽下，就此隱現(xiàn)他一小勺側顏——利落的下頦，幽白的膚色，薄而翹的嘴角，賴唧唧一扯。

  “顧雁息年少成名，不滿十七歲就官拜蜀漢五官中郎將，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們說，他該不會已替那小皇帝做了刺客刀下鬼？哎，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br />
  眾人再嘮上兩句，便一個個喪了眉、垮了臉，音量漸漸小下去。

  顧棲剛落得清凈，又有支送親隊途經(jīng)小茶肆。

  隊伍頂風冒雨地行進，不知怎么的，一個小孩子突然跌出大花轎。

  瞧身型，孩子還沒到十歲。

  火紅嫁衣老妖怪似張牙舞爪，困囿那束小身影。

  小娃娃不顧亂發(fā)糊著臉、污濁沾著身，撒丫子跑出好老遠。

  興許太過于慌張，孩子宛如沒長眼，凈往爛泥坑里踩。

  送親隊伍全他娘的彪形大漢，一看就是練家子，尋常百姓惹不起。

  “小新娘”怕不是先前被綁票，眼下可算逮到逃命的機會。

  茶肆窩棚沒遮攔，小娃娃沖這頭跑來，一個不湊巧，左腳絆右腳，便不受控撞上了顧棲。

  美夢被嚯嚯，顧棲身子一栽歪，直接跟小娃娃一起滾落地。

  “呃……”

  他手撐地面，兜帽隨勢滑落，出賣他正臉。

  未及弱冠的少年，高馬尾、紅玉冠，生了雙招搖桃花眼，鴉羽似的長睫惺忪微顫，投落瞼下點點星斑，清雋得驚人。

  可他的臉色，又比尋常人蒼白上太多，像是沁著層病氣，飄飄杳杳，驅之不散。

  支棱起上身時，風吹他輕薄的玄影，撞得衣袂泠泠響，與雷雨共譜天地這場愴然的鳴唱。

  送親隊眨眼追進小茶肆，店內(nèi)眾人哪個不惜命，全都麻溜鉆桌底。

  顧棲和小娃娃兩個，這就成了僅剩的活靶子。

  送親隊人馬歘一下亮出了大刀：

  “好你個小兔崽子，竟敢三番兩次從我們冥漠之都逃跑？”

  冥漠之都？

  顧棲瞬間不困了。

  這是魏國境內(nèi)一股江湖勢力，背后有朝廷撐腰，力量雄厚。

  他們扛把子練就一身邪功，時常掠奪民女用以采陰補陽。

  小娃娃被強擄，算是實錘。

  “我死也不回冥漠之都……”

  小家伙局促地低喘，奮力掙脫開顧棲，東倒西歪站起來，兀自面沖送親隊。

  顧棲余光掃眼小娃娃，神情微妙起變化。

  其實剛才身體接觸時，他已發(fā)現(xiàn)不對頭

  ——小屁孩當新娘就罷了，性別居然還是男。

  小家伙瑟瑟發(fā)抖，濕答答的發(fā)綹偏往一側，走漏半張薄而透的小臉，眉心一點朱砂痣，妙法天成。

  奇怪的是，他眼眸一直緊閉著，只露一重旖旎的輪廓。

  也是，兵連禍結的年代，好些人家怕孩子孱弱難活命，男孩當成女孩養(yǎng)，冥漠之都混淆他性別也正常。

  “嘖?！鳖櫁庺~打挺，胳膊一伸爪一揚，夾了小孩到腋下。

  一群持刀大漢當即沖顧棲咆哮：

  “小子，你想干什么？”

  “這還看不出來？”

  顧棲擠個單邊酒窩，疏朗的音色，鳴泉般清淙。

  “搶～親～呀～”

  “搶親？就憑你？小子，給爺爺們報上名來！”

  “張老九?！?br />
  顧棲嘴皮子一碰，捏個假名。

  “哈哈，長得人模狗樣，名字這么不上道！”

  冥漠之都的人眾，磨刀霍霍向豬羊。

  顧棲身形飛轉，輕巧避過對方襲擊，垂至腰下的發(fā)尾隨風起擺。

  有人壯著膽從桌下瞄出去，窺見少年瀟逸的風儀，又不禁回味起傳聞中暴雨救駕的蜀漢中郎將，只覺得那人若在世，就當是少年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