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又響了。

  這一次，聲音更近，像是貼著江面滑過來的。雷淞然脖子一僵，手里的扳手差點(diǎn)掉地上。他沒敢動，眼睛死死盯著霧里那點(diǎn)光——它還在閃，一下，兩下，節(jié)奏不快，但穩(wěn)得嚇人。

  王皓抬手壓了壓，所有人立刻收聲。甲板上只剩風(fēng)擦過鐵皮艙門的嘶聲。

  “靠岸?！睏钣旯鈴鸟{駛艙鉆出來，嗓門壓低，卻像錘子砸在鋼板上，“現(xiàn)在就下船，別等天亮?！?br />
  沒人問為什么。剛才那一炮轟碎敵船的時候，他們就知道，這片江水已經(jīng)成了靶場。

  “關(guān)燈！”楊雨光吼了一聲。

  艙內(nèi)所有光源瞬間熄滅，只有舵手面前留了一盞小紅燈，微弱得像快斷氣的螢火。船頭緩緩轉(zhuǎn)向，朝著遠(yuǎn)處碼頭石階蹭過去。水波被船體推開，發(fā)出極輕的嘩啦聲，像有人在岸邊悄悄拖箱子。

  王皓第一個跳下去。跳板剛搭上石階，他就落地站穩(wěn)，洛陽鏟橫在身前。合文俊和張馳緊跟著躍下，一個檢查右側(cè)巷口，一個盯住左側(cè)貨堆。兩人背對背轉(zhuǎn)了一圈，同時抬手打出安全手勢。

  “下來！”王皓回頭喊。

  雷淞然立馬轉(zhuǎn)身去拽李治良。那人還蹲在地上，箱子抱得跟長在身上似的，臉白得像紙。

  “哥！走！”雷淞然一把架起他胳膊，“再不挪窩，咱倆真成江底沉船了！”

  李治良牙關(guān)打顫，腳底下絆了一下，差點(diǎn)跪倒。雷淞然半扛半拖把他弄到跳板邊，一邊走一邊念叨：“踩實(shí)了啊，這不是船上，是地！實(shí)打?qū)嵉牡兀≡鄄簧咸煲膊幌潞樱屯白邇刹?，跟趕集似的?！?br />
  李治良沒說話，可腳步總算動了。一步，兩步，踩上石階時腿一軟，整個人往下一塌。雷淞然死死撐住他，罵了一句：“你可別在這時候演烈士！”

  王皓伸手把人拉穩(wěn)。李治良喘著粗氣，手還是死死摳著箱子角。

  最后是史策。她站在跳板中間停了兩秒，回頭看了一眼江面。霧太厚，什么都看不見，但她耳朵動了動，像是聽見了什么。算盤在袖子里響了一下，她沒拿出來，只加快腳步上了岸。

  全員登陸。

  王皓正要說話，巷子口突然走出三個人影。帶頭的是個疤臉軍官，軍靴踩在石板上咔咔響，正是王天放。

  他沒打招呼，直接揮手：“別愣著。十分鐘內(nèi)整裝，跟我走?！?br />
  “你們怎么在這？”楊雨光皺眉。

  “我在這等你們半小時了?！蓖跆旆爬淅涞溃霸偻砦宸昼?，這碼頭就得封?！?br />
  沒人多問。時間不夠。

  王皓立刻轉(zhuǎn)身：“合文俊，槍擦一遍，看看有沒有進(jìn)水。張馳，刀檢查好，別到時候卡鞘里。史策，金鳳釵和圖冊歸你管，別離身。雷淞然——”

  “我知道！”雷淞然已經(jīng)沖到船邊，翻出個麻繩包，“我給我哥綁箱子！”

  他手腳麻利地把麻繩繞過箱子兩頭，打了兩個死結(jié)，又試背一圈：“行，能扛。哥，你要實(shí)在走不動，我背你倆都行?！?br />
  李治良搖頭：“我能走。”

  他說得輕，可站得直。雷淞然看了他一眼，沒再勸。

  王皓趁這工夫掃了眼四周。碼頭比想象中安靜，連平時該有的吆喝、騾馬嘶鳴全沒了。墻角有攤煙頭，最上面那根還沒滅透，青煙往上飄。一輛廢棄馬車斜靠在貨棧邊，輪子上有新鮮刮痕，像是剛被人推過。

  他不動聲色把洛陽鏟插進(jìn)肩后皮套，右手一直貼在鏟柄根部。

  “好了！”合文俊拎著槍走過來，“子彈受潮兩發(fā)，換了。引信線重新纏過，能用?！?br />
  “刀沒問題?！睆堮Y拍了拍刀鞘，“就是刃口崩了一點(diǎn)?！?br />
  “不影響砍人就行。”雷淞然咧嘴。

  “少廢話?！笔凡甙阉惚P塞回袖子，手里多了個小布袋，沉甸甸的，“金鳳釵和圖冊都在，鎖三層?！?br />
  王天放走過來，看了看表：“七分鐘?？梢粤??！?br />
  楊雨光點(diǎn)頭：“人齊了，走吧?！?br />
  王天放抬手一揮，兩名士兵先走，端著槍探路。主角團(tuán)居中，楊雨光最后一個上岸，順手把跳板踹進(jìn)江里。

  隊(duì)伍開始移動。

  石階往下通向一片開闊空地，再往前就是城區(qū)邊緣。路燈昏黃，照得地面一層油光。巷子兩邊的店鋪全都關(guān)門，門板緊閉，連貓影子都沒有。

  “這地方……”史策靠近王皓，“太靜了?！?br />
  “所以不能停?！蓖躔┑吐暬?，“也不能回頭?！?br />
  雷淞然走在李治良旁邊，看他一步一喘，故意找話：“你說咱要是真找到寶藏，第一件事干啥？”

  李治良喘著氣說：“修墳?！?br />
  “第二件呢？”

  李治良頓了頓：“……請你吃肉。”

  雷淞然一愣，隨即笑出聲：“哎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請我吃肉？”

  其他人也聽見了，張馳嘴角抽了抽，合文俊低頭笑了，連史策都輕輕哼了一聲。

  氣氛松了一瞬。

  可王皓沒放松。他眼角掃到貨棧屋頂上有塊瓦松動了，像是不久前有人踩過。再往前，一根電線桿底下有灘水漬，形狀不像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