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的手指還在敲桌子。

  一下，兩下，三下。

  節(jié)奏和剛才史策走時(shí)的敲門聲一樣。他沒動，煙斗里的火早滅了，灰堆在斗口，像死了一樣。屋里冷得厲害，爐子里只剩一點(diǎn)暗紅，像是隨時(shí)會斷氣。

  他盯著桌上的金鳳釵。鳳凰的眼睛在微光里反著點(diǎn)東西，不是光，是影子。他的影子。

  他想起爹臨死前那晚，也是這樣坐著。沒點(diǎn)燈，也沒說話。懷里揣著一本破本子，手指一直摸著最后一頁。

  “保國寶者，當(dāng)以命換命?！?br />
  那句話現(xiàn)在就在他面前攤著，筆記本翻開，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寫的時(shí)候手在抖。

  可他知道，爹寫那句話時(shí)，手一點(diǎn)都不抖。

  他正要伸手合上本子，院門外響了腳步聲。

  不是混混那種砸地的動靜，也不是雷小子跑起來一驚一乍的步子。這腳步穩(wěn)，慢，踩在石板上像算準(zhǔn)了節(jié)拍。

  門被推開。

  史策站在門口，風(fēng)從她背后灌進(jìn)來，把門撞得晃了一下。

  她摘了墨鏡，眼睛直盯著他。

  “你考慮清楚了？”

  王皓沒抬頭。

  他把煙斗重新塞進(jìn)嘴里，劃了根火柴點(diǎn)上?；鹈缣艘幌拢樟了脊巧系陌?。

  “這圖要是真的，”他說，“下面不光有墓，還有機(jī)關(guān)、毒氣、活埋坑。進(jìn)去的人，十個(gè)里頭九個(gè)出不來?！?br />
  “那第十個(gè)呢？”她問。

  “死了也認(rèn)不出臉?！?br />
  她冷笑一聲，走到桌邊，一把抓起金鳳釵，舉到眼前。

  “你說這東西值多少錢？馬旭東能拿它換多少條槍？佐藤一郎能拿它在日本吹幾年牛？楊雨光升軍長，是不是就差這么一件‘鎮(zhèn)宅之寶’？”

  王皓吸了口煙，沒說話。

  “你怕死。”她說，“你不怕死，你怕錯(cuò)。你怕你辛辛苦苦挖出來的東西，最后還是被人搶走，還是爛在別人手里。所以你寧愿不動，對吧？”

  “我不是不動?！彼曇舻?，“我是不想拉人墊背?！?br />
  “那你打算一個(gè)人去？”

  “我沒說我要去?！?br />
  “那你留著這張圖干什么？”她把釵子往桌上一放，“當(dāng)傳家寶？等你孫子拿它換糖吃？”

  王皓終于抬頭。

  “你知道進(jìn)去之后最怕什么嗎？”他問。

  “什么？”

  “不是機(jī)關(guān)，不是毒箭，不是塌方?！彼噶酥缸约禾栄?，“是‘巫’字。那字認(rèn)人。念錯(cuò)了，整座墓都能塌下來。念對了，也可能觸發(fā)血祭陣。我爹研究一輩子，都沒敢試一次?！?br />
  史策盯著他。

  “那你爸為什么留下這張圖？”

  “因?yàn)樗罆羞@一天?！?br />
  “哪一天？”

  “國沒人守土的時(shí)候。”

  屋里靜了幾秒。

  爐火又響了一聲，火星蹦出來，落在史策鞋面上。她沒動。

  “你現(xiàn)在覺得是那天嗎？”她問。

  王皓看著她，很久。

  然后他把煙斗放下，從懷里掏出一張紙——藏寶圖。

  他把它鋪在桌上，手指順著山形線滑下去，停在那個(gè)扭曲的“巫”字上。

  “我不能保證我們能活著出來。”他說。

  “我也不保證你能活著回來。”她接話，“但我能保證，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這東西落到外人手里?！?br />
  王皓閉眼，深吸一口煙。

  再睜眼時(shí)，眼神變了。

  不再猶豫，也不再躲。

  他伸手，掌心朝上。

  “合作可以。”他說，“但有三條規(guī)矩?！?br />
  “你說。”

  “第一，不為錢。誰提分贓，當(dāng)場砍了?！?br />
  “行?！?br />
  “第二，行動我說了算。你是幫手，不是領(lǐng)隊(duì)?！?br />
  “可以?！?br />
  “第三，”他盯著她，“誰要是背叛，別怪我不講情面。生死不論?！?br />
  她沒笑，也沒猶豫。

  抬手，一巴掌拍在他掌心上。

  “啪”一聲。

  清脆，利落。

  像簽了契。

  王皓沒松手。她也沒退。

  “你真不怕死？”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