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嵐的軍禮，像一塊巨石投入死寂的湖面。

  沒有掌聲，沒有附和。

  指揮室里的空氣凝固了，所有軍官都僵在原地，他們的大腦還在試圖處理艾蘭娜那張斷崖式下跌的圖譜所帶來的巨大沖擊。

  災(zāi)禍變成了拯救。

  魯莽的實驗成了一場精準(zhǔn)的外科手術(shù)。

  這個認(rèn)知顛覆了他們數(shù)十年與虛空作戰(zhàn)所建立的一切常識。

  血吼·裂脊是第一個從震驚中掙脫出來的。他那只獨(dú)眼中的火焰并未熄滅，只是從憤怒轉(zhuǎn)為了某種更深沉、更復(fù)雜的困惑。

  “我承認(rèn)，艾蘭娜大師的數(shù)據(jù)很有說服力。”獸人將領(lǐng)的聲音依舊粗糲，但少了幾分咄咄逼人?！拔覀兇_實逃過一劫，甚至因禍得福。”

  他頓了頓，巨大的身軀轉(zhuǎn)向卡爾。

  “但問題還在。為什么？為什么你那場鍛造，會引來如此精準(zhǔn)而恐怖的能量反撲？這個‘泄洪口’，是你碰巧打開的，還是……你早就知道它在那里？”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巧合，還是必然？

  如果是巧合，那卡爾的運(yùn)氣好到逆天。如果是必然，那他所掌握的力量，其危險等級需要被重新評估。

  卡爾沒有去看血吼，他平靜地迎向羅嵐的注視。

  “我曾向塞琳娜導(dǎo)師請教過一個問題?！?br />
  他的開場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虛空，到底在吞噬什么?！?br />
  塞琳娜，那位一直保持沉默的牧師導(dǎo)師，輕輕點(diǎn)頭，示意他繼續(xù)。

  “我們普遍認(rèn)為，虛空吞噬生命，腐化物質(zhì)。但這只是表象?！笨柕穆曇舨患膊恍?，像是在陳述一個鍛造步驟。

  “虛空的本質(zhì)，是‘反秩序’。它憎恨一切被定義的存在，而‘歷史’，是定義我們之所以是我們的最根本坐標(biāo)。一段清晰的，有始有終，邏輯嚴(yán)謹(jǐn)?shù)臍v史片段，對于虛空而言，就像黑暗中唯一的光源，飛蛾旁唯一的火焰?！?br />
  指揮室里落針可聞。

  “它們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污染它，涂抹它，讓它變得模糊、混亂，最終歸于虛無。這是它們的本能。”

  “我昨天的溯源工作，無意中創(chuàng)造出了一件……過于‘完整’的東西。它內(nèi)部蘊(yùn)含的結(jié)構(gòu)化信息，形成了一段絕對真實、不容篡改的‘歷史’。它太耀眼了?！?br />
  卡爾抬起自己的右手，那條手臂在眾人的注視下，仿佛變得不再普通。

  “所以，‘黑潮’來了。”

  一番話，沒有引用任何高深的魔法理論，卻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懂了。

  并且，不寒而栗。

  “他說的是對的。”塞琳娜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她站了出來，走到卡爾身邊。“我研究過許多被虛空侵蝕后無法治愈的傷者，他們的傷口并非單純的血肉腐敗，更像是……存在被抹除了一部分。他們的記憶會混亂，甚至連家譜記載上的名字都會變得模糊。虛空，確實在玷污我們的過去?！?br />
  如果說卡爾的理論是推演，那塞琳娜的證實，就是血淋淋的臨床報告。

  “情報工作，可以佐證這一點(diǎn)?！惫謱?dǎo)師塔克，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第一次在會議上主動開口?！拔业某夂騻儙Щ貋淼那閳?，永遠(yuǎn)是碎片化的。一塊殘骸，一個腳印，一具尸體。我們從未在任何一個遺跡里，找到過一份完整的戰(zhàn)斗記錄，或者一本完整的日志?！?br />
  “因為一旦有這種東西存在，它就會成為虛空優(yōu)先攻擊的目標(biāo)，根本等不到我們?nèi)グl(fā)現(xiàn)?！?br />
  坐在角落里，一直十指交叉，冷靜觀察的精靈法師艾莉絲，接過了話頭。

  “指揮部的情報整理工作，也遵循著‘點(diǎn)對點(diǎn)’原則。我們只分析某個特定威脅的來源和路徑，沒有將哨站數(shù)十年的所有戰(zhàn)斗報告、人員傷亡、物資損耗……進(jìn)行系統(tǒng)性的梳理和串聯(lián)?！?br />
  “為什么？”一名年輕的人類軍官下意識地問。

  艾莉絲瞥了他一眼。

  “因為哨站的精力不支持我們做這些與戰(zhàn)斗“無關(guān)”的事情，而且如果卡爾的理論成立，哨站若真的梳理出來一份完整的‘曙光哨站百年戰(zhàn)斗史’，將是比他昨晚那顆‘太陽’更美味的誘餌。它會引來足以將我們從地圖上抹去十次的災(zāi)難。

  嘶……

  倒抽冷氣的聲音在指揮室里此起彼伏。

  后怕。

  一種冰冷刺骨的后怕，攫住了每個人的心臟。

  他們一直行走在懸崖邊緣，卻對此一無所知。他們之所以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他們足夠強(qiáng)大，而是因為他們疲于活命。

  這份認(rèn)知，比任何一場戰(zhàn)敗都更令人感到屈辱和無力。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直到血吼那如同磨盤滾動的聲音再次響起。

  “所以呢？我們現(xiàn)在知道了這個秘密，然后呢？把它忘掉？繼續(xù)當(dāng)縮頭烏龜？”獸人將領(lǐng)一拳砸在沙盤邊緣，震得那些代表單位的旗幟一陣搖晃。

  “生存高于一切！任何不能直接轉(zhuǎn)化為戰(zhàn)斗力的行為，都是在浪費(fèi)我們本就稀缺的資源，并主動引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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