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看著萊拉離去的背影，月白色的長發(fā)消失在工坊昏暗的拐角。

  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到那塊被留下的，仍在微微搏動的漆黑甲殼上。

  腐化撕裂者的背甲。

  那深紫色的紋路，每一次收縮與舒張，都像是一次無聲的尖叫。他的邏輯核心能輕易解析出這塊甲殼的物理屬性——堅硬，卻又因為內(nèi)部能量的沖突而極度脆弱。

  但萊拉的問題，卻不是一個物理問題。

  痛苦，你能聽到嗎？

  卡爾伸出手，懸停在甲殼上方，沒有觸碰。他能感知到那股混亂、狂暴的虛空信息流，比他之前處理過的任何污染材料都要濃烈百倍。

  這不再是“拆解”與“重構(gòu)”能解決的問題。

  這是一種……需要被傾聽的情緒。

  “小子，發(fā)什么呆！”

  一聲粗獷的咆哮，打斷了卡爾的沉思。是格隆。獸人鐵匠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下了手中的巨錘，熄滅了爐火。

  鍛造區(qū)的下班時間到了。

  周圍的獸人工匠們也紛紛放下了工具，用沾滿油污的獸皮擦拭著手和臉，三三兩兩地朝著外面走去。他們經(jīng)過卡爾身邊時，那種混雜著敬畏與好奇的打量，已經(jīng)變得稀松平常。

  格隆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過來，瞥了一眼石臺上的甲殼，粗壯的鼻孔里噴出一股熱氣。

  “精靈的玩意兒，別理它。”

  他顯然對萊拉的委托不以為然。

  “吃飯?！?br />
  格隆言簡意賅，說完就自顧自地轉(zhuǎn)身，向著鍛造區(qū)的出口走去。

  卡爾收回視線，將那塊甲殼小心地用一塊破布包好，挎在身上，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鍛造區(qū)，立刻就暴露在了更多玩家的視野里。

  這一幕，瞬間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臥槽，你們看，那個鐵匠NPC！”

  一個剛從林間營地跑回來的已經(jīng)轉(zhuǎn)職成弓箭手的玩家，指著卡爾和格隆，一臉的不可思議。

  “他……他跟那個獸人導(dǎo)師一起出來了？”

  “重點不是這個！”旁邊一個轉(zhuǎn)職成法師的玩家壓低了聲音，但激動得滿臉通紅，“你們沒發(fā)現(xiàn)嗎？鍛造區(qū)熄火了！他們這是……下班了？”

  下班了？

  這兩個字，如同一個驚雷，在周圍的玩家群體中炸開。

  “我靠！真的假的？NPC還帶上下班的？”

  “這游戲也太真實了吧！我以為他們跟新手村的NPC一樣，都是24小時不動的木樁子呢！”

  “那這個人類鐵匠是什么情況？他怎么能跟導(dǎo)師走在一起？還一起去吃飯？這待遇，親兒子??！”

  玩家們的議論聲，清晰地傳入卡爾的聽覺模塊。

  新手村的NPC……

  他的邏輯核心，因為這個詞匯，出現(xiàn)了一絲波動。是啊，河畔村的NPC們，永遠站在原地，永遠重復(fù)著固定的對話，永遠不會感到饑餓與疲憊。

  因為他們，不是活的。

  而這里……

  卡爾抬起頭，看著格隆那山巒般寬闊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因為一個“NPC下班”的發(fā)現(xiàn)而興奮不已的玩家。

  這里是真實的。

  格隆領(lǐng)著卡爾，穿過喧鬧的中央廣場，走向了公共食堂。

  還沒走近，一股混合了烤肉、燉菜、麥酒和草藥的復(fù)雜香氣，就撲面而來。食堂里人聲鼎沸，比白天任何時候都要熱鬧。

  結(jié)束了一天勞作的工匠們，剛剛完成巡邏任務(wù)的哨兵們，還有大量結(jié)束了第一天探索的玩家們，全都擠在這里。

  長條的木桌旁坐滿了人，精靈們優(yōu)雅地小口進食，獸人們則在大聲吹噓著今天的戰(zhàn)果，人類工匠和哨兵混雜其中，高聲談笑著。

  而整個食堂最熱鬧的地方，無疑是那個巨大的出餐窗口。

  “安得斯大叔！再給我來一份硬甲蟲腿！你烤的這個太絕了！”

  “這邊的！我的‘暖爐燉菜’好了沒？我兄弟等得口水都流干了！”

  “哈哈哈，安得斯，你今天可得累壞了！”

  窗口后，那個系著油膩圍裙，嗓門洪亮的大廚——安得斯，正忙得滿頭大汗。但他的臉上，卻洋溢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熠熠生輝的快樂。

  他的周圍，還圍著好幾個穿著新手布衣的玩家。

  “導(dǎo)師，這個‘荊棘草’的汁液是不是要等肉烤到半熟再刷上去？”

  “安師傅！我發(fā)現(xiàn)把‘火尾蝎’的尾針磨成粉，撒在烤肉上，會有一種奇特的麻辣口感！你要不要試試？”

  “我……我做的這個……好像失敗了……”一個玩家端著一盤黑乎乎，還在冒著詭異紫氣的糊狀物，欲哭無淚。

  安得斯探頭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小伙子，火候太大了！而且你把‘安神花’和‘狂暴菇’放一起了！這玩意兒吃下去，人是能睡著，但會在夢里打一套軍體拳！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