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了。酒館里所有矮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吧臺前那詭異的一幕：傳奇戰(zhàn)士凱蘭·鐵影被麥酒澆透，頭發(fā)濕漉漉地搭在額前，酒液順著下巴滴落，在他臟兮兮的皮甲上留下新的深色印記。他臉上那短暫的清明被一種極度的錯愕所取代，仿佛他的大腦正在艱難地處理“被巨龍騷擾”和“被酒杯砸臉”這兩個同時發(fā)生的事件的優(yōu)先級。

  珊瑚嚇得僵在原地，雙手還維持著托盤脫手時的姿勢，臉色比新鮮的羊奶還要白?！拔摇艺娴牟皇恰彼叨哙锣碌卦噲D解釋，聲音細若蚊蚋。

  外面的巨龍又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伴隨著建筑物坍塌的轟響和更遠處人群的驚恐尖叫。酒館的震動更加明顯了。

  這聲咆哮如同解除了某種定身魔法。凱蘭猛地甩了甩頭，酒水四濺。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把臉，那雙半瞇著的眼睛終于完全睜開，血絲依舊，但那層厚重的酒精迷霧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物理刺激和外部威脅強行驅(qū)散了些許。

  “格倫！”他的聲音依舊沙啞，卻裹挾著一股被酒精和頹唐壓抑了太久的、幾乎快要生銹的焦躁，“老子的家伙呢？！”

  吧臺后的矮人老板格倫正抱頭躲在柜臺下，聞言探出半個腦袋，指著通往后面房間的通道，結(jié)結(jié)巴巴地喊道：“還……還在老地方！盔甲柜旁邊！你自己說的再碰它就是矮人養(yǎng)的穴居獸！”

  凱蘭低咒了一聲，似乎是被自己過去立下的flag噎了一下。他試圖站起身，但長達數(shù)百年的頹廢和酒精顯然不是一瞬間就能擺脫的。他身體晃了一下，一手撐住吧臺才穩(wěn)住身形。

  就在這時，那個一直坐在角落地板上、用不知道哪里撿來的炭筆畫著歪扭巨龍的布雷克，突然興奮地跳了起來。

  “龍！大龍！”他歡呼著，完全不懂得恐懼為何物，一把扔掉炭筆，像顆出膛的炮彈般，咯咯笑著就朝酒館大門猛沖過去！他的目標(biāo)簡單直接——去看那頭“大龍”！

  “布雷克！回來！”莉維婭驚呼，她的數(shù)據(jù)分析大腦瞬間計算出放任一個四歲孩子沖向發(fā)狂巨龍的生存概率無限接近于零。她下意識地就要去追。

  但凱蘭的動作比她更快！

  或許是那聲“老子的家伙呢”喚醒了一絲沉睡的本能，或許是布雷克陷入危險的情景刺痛了他某根麻木的神經(jīng)。只見那個剛剛還步履蹣跚的巨人，猛地爆發(fā)出與其頹廢外表截然不符的速度和力量！

  他一步跨出，巨大的手掌如同鐵鉗般精準(zhǔn)地撈起正從身邊沖過的布雷克，輕而易舉地將不斷掙扎、嗷嗷叫喚的小家伙夾在腋下。

  “給老子老實待著！”他低吼一聲，甚至沒多看布雷克一眼，夾著他就大步流星地沖向格倫所指的后間通道，那步伐雖然依舊帶著點宿醉的虛浮，卻異常堅定。

  莉維婭和珊瑚幾乎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通道盡頭是一個雜物間，灰塵彌漫。角落里立著一個巨大的、覆蓋著厚厚灰塵的金屬柜子。凱蘭看也沒看那把掛在一旁、看起來就很沉重的鎖——或許它早就壞了——直接一腳踹了上去！

  “砰！”

  柜門發(fā)出一聲痛苦的金屬呻吟，猛地彈開。

  灰塵落下。柜子內(nèi)部，一把幾乎有莉維婭那么高的巨大雙手劍靜靜地倚靠著。劍身寬厚，呈現(xiàn)出歷經(jīng)無數(shù)戰(zhàn)火的暗沉金屬光澤，上面銘刻著古老的、仿佛自帶重量的符文。劍格處鑲嵌著一塊黯淡卻依舊能感受到其蘊含力量的土黃色寶石。整把劍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卻散發(fā)著一種磐石般的沉穩(wěn)與無言的威壓。

  ——山岳誓約。芙蕾雅的父親，一位傳奇矮人鑄匠，傾盡心血為擁有泰坦之力的女婿打造的武器。

  凱蘭的動作有了一瞬間極其短暫的凝滯。他布滿老繭的手指幾乎是下意識地、極其輕柔地拂過劍柄上那個細微的、代表著芙蕾雅家族的矮人符文刻印。那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隨即，他深吸了一口氣，那氣息帶著灰塵和陳年酒味，卻仿佛真的有某種力量被他吸入肺中。他猛地伸出手，握住了那纏繞著陳舊皮革的劍柄。

  “嗡……”

  一聲低沉如大地嗡鳴的劍吟仿佛自虛空響起。

  當(dāng)他再次轉(zhuǎn)過身時，莉維婭和珊瑚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那個醉醺醺、頹喪不堪的酒鬼消失了。站在她們面前的，是一個眼神銳利如鷹、渾身散發(fā)著無形壓迫感的巨人。盡管他依舊胡子拉碴，頭發(fā)被酒水淋濕，穿著邋遢的皮甲，腋下還夾著一個正在撲騰的小豆丁……

  但那把名為山岳誓約的大劍被他握在手中，人與劍仿佛瞬間融為一體，變成了一座即將噴發(fā)的、充滿毀滅性力量的火山。

  外面的巨龍咆哮再次響起，這一次，似乎更近了。

  凱蘭·鐵影那雙終于清明的眼睛望向酒館大門的方向，里面翻滾著被驚擾的怒火、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以及一種沉寂了太久終于被點燃的戰(zhàn)意。

  “看好他?！彼麑⑦€在掙扎的布雷克像扔一袋土豆一樣，塞到離他最近的珊瑚懷里，然后看也不看她們，拖著那柄沉重?zé)o比的大劍，劍尖在石質(zhì)地面上劃出一串耀眼的火花，大步向外走去。

  “媽的……吵死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