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達同志，打擾一下。”

  書記語氣嚴肅。

  陸光達頭都沒抬，不耐煩地揮揮手：“什么事不能等會兒？沒看見我正算到關(guān)鍵地方嗎？天塌下來也得等我算完這一段！”

  那位中年人，正是國防部派來的特派員，他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陸光達同志，我是總部特派員?，F(xiàn)在有一項極其重要的緊急任務(wù)，需要你立刻中斷手頭所有工作，跟我走一趟?！?br />
  “什么緊急任務(wù)比這個還重要？！”

  陸光達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滿是怒火和不解，嘴角的燎泡因為激動更顯鮮紅，“你們知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卡在什么地方？每耽誤一分鐘，都可能意味著……”

  “光達！”書記急忙打斷他，語氣帶著提醒和懇求，“這是最高指令！是‘爭氣’的事！可能……有突破了！”

  “爭氣”兩個字像一道閃電劈中了陸光達。

  他瞬間僵住，臉上的怒容凝固，轉(zhuǎn)而化為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聲音。

  特派員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緊迫：“陸總，情況特殊，來不及詳細解釋。但請你相信，我們要去見的東西，很可能就是你日思夜想、能讓我們少走幾年甚至十幾年彎路的東西！車就在外面，我們必須立刻出發(fā)！”

  陸光達看著特派員和書記嚴肅而急切的臉，又回味著“爭氣”和“突破”這兩個詞，胸中的焦躁和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澆下，瞬間熄滅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劇烈的、混雜著期盼、懷疑的悸動。

  他猛地站起身，由于動作太快，眼前甚至黑了一下，踉蹌一步扶住桌子才站穩(wěn)。

  他什么也沒再說，只是用力抹了一把臉，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嘶啞道：“……走！”

  他甚至顧不上收拾滿桌的草稿，就這么帶著滿身的煙味、疲憊和一顆懸到嗓子眼的心，帶上兩個副手，跟著特派員快步離開了辦公室，消失在夜色中。

  研究所的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都隱約感覺到，似乎有某種天大的事情，正在發(fā)生。

  ……

  吉普車在夜色中一路疾馳，最終駛?cè)胍惶幗鋫渖瓏?、深入山體的秘密基地。

  陸光達和兩位副手——心思縝密的理論物理學家老周和擅長工程結(jié)構(gòu)分析的老周，被特派員引領(lǐng)著，穿過一道道厚重的氣密門，最終停在了一扇巨大的、泛著冷光的金屬大門前。

  “陸總，就是這里了?！?br />
  特派員沉聲道，示意守衛(wèi)打開大門。

  隨著一陣低沉的液壓聲，大門緩緩滑開。

  倉庫內(nèi)部的空間遠比想象中更加龐大、深邃。

  慘白的應(yīng)急燈依次亮起，驅(qū)散了部分黑暗，也將倉庫中央那個龐然大物的輪廓逐漸勾勒出來。

  當陸光達的目光徹底聚焦在那物體上時，他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整個人猛地定在了原地，瞳孔急劇收縮，呼吸瞬間停滯！

  那是一個……一個他只在極其有限的、模糊的國外期刊照片和理論推演中想象過的物體——一顆原子彈的全尺寸模型！

  那流暢而充滿力量感的“水滴”外形，那冰冷堅硬的金屬質(zhì)感，那上面密布的、象征著內(nèi)部極端復(fù)雜結(jié)構(gòu)的接口和標注……無不沖擊著他作為核物理學家的一切認知！

  “這……這是……”

  陸光達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下意識地向前踉蹌幾步，幾乎是撲到了那巨大的模型前，顫抖著手，想要觸摸，卻又怕驚擾了什么似的停在半空。

  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彈體上清晰的俄文標注——“RDS-1Макет”（RDS-1模型）！

  “我的天……RDS-1……真的是……真的是它！”

  副手老陳也失聲驚呼，他負責爆轟物理，對這個代號再熟悉不過，這是老毛熊第一顆原子彈的代號！

  “老陸！你看這里！”

  另一位副手老周眼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旁邊堆積如山的木箱和金屬資料柜，他快步上前，撬開一個箱子，里面是碼放整齊的、裝訂成冊的圖紙和文件。

  他隨手抽出一本，翻了幾頁，手就開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這……這是內(nèi)爆透鏡的詳細設(shè)計圖！還有炸藥透鏡的爆轟波成型數(shù)據(jù)！老天，我們之前推導了半年多的一個關(guān)鍵參數(shù)，這里……這里直接給出了最優(yōu)解！”

  陸光達猛地轉(zhuǎn)過身，幾乎是搶過老周手里的資料，目光急速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數(shù)據(jù)和剖面圖。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與他正在攻關(guān)的難題相互印證。

  “對……對對對！就是這樣！這個沖擊波陣面的形狀……這個透鏡材料的密度梯度……我們之前設(shè)定的邊界條件有問題！”

  陸光達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利，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之前的疲憊和焦躁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興奮和狂熱，“快！快找找看中子點火器的部分！還有核材料壓縮的流體力學方程！”

  三人如同掉進了米缸的老鼠，開始瘋狂地在資料堆里翻找。

  他們打開一個又一個箱子，拿起一份又一份文件，不斷地發(fā)出驚呼和贊嘆。

  “找到了！钚核心的臨界質(zhì)量計算！我們的計算方向是對的，但這里直接給出了答案，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