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代音……或可成為下一個‘樸永烈’？”在一次軍事會議上，李世民手指輕輕敲著地圖上白巖城的位置，若有所思。

  李積會意：“陛下明鑒。據(jù)細作回報，孫代音對淵蓋蘇文弒主專權(quán)本就心懷不滿，且其家小多在遼東，如今遼東已下，其心必然動搖?；蚩汕彩拐薪?，曉以利害，若能不成而屈人之兵，乃上上之策?！?br />
  “可先行招撫，”李世民點頭，“然亦需做強攻之備。告訴宇文拙，他的‘神雷’，需準備得更加充分。告訴攻城各部，礪兵秣馬，不可懈??！”

  于是，在向白巖城進發(fā)的過程中，一道招降的敕書，已由使者攜帶著，抄小路先行趕往白巖城。而唐軍主力，則繼續(xù)不疾不徐地向東壓迫，如同逐漸收緊的絞索，給予孫代音和守軍巨大的心理壓力。

  數(shù)日后，唐軍前鋒已抵達白巖城西三十里外。地勢逐漸抬升，遠處，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輪廓，在略顯朦朧的空氣中，隱隱浮現(xiàn)。

  白巖城規(guī)模雖不及遼東城宏大，但地勢險要，背靠陡峭山嶺，前方有河流環(huán)繞，只有西面地勢相對平緩，是主要的進攻方向。城墻多利用天然山巖修葺，堅固異常。遠遠望去，城頭上旗幟飄揚，守軍身影綽綽，顯然已嚴陣以待。

  唐軍并未立刻逼近攻城，而是在城外十里處，選擇了一處依山傍水之地，開始構(gòu)建新的、更加龐大的聯(lián)營。

  這一次，營寨的構(gòu)建更加講究，壕溝更深，柵欄更堅，望樓更高，并且根據(jù)地形，設(shè)置了多重防線，顯然做好了長期作戰(zhàn)的準備。營盤甫定，李積便親自率領(lǐng)眾將，抵近偵察。

  陳驍作為新任跳蕩營郎將，也有資格隨行。他策馬立在一處小丘上，仔細打量著這座即將面對的新敵城。與遼東城的雄渾厚重不同，白巖城更像是一只盤踞在山巖上的刺猬，透著一種險峻而精悍的氣息。城墻上炮車、床弩的輪廓清晰可見，護城河引了活水，顯得波光粼粼，卻也暗藏殺機。

  “此城險峻，強攻不易?！崩罘e放下沉聲道，“陛下已遣使招降，且看孫代音如何回應(yīng)。各部按預(yù)定計劃，修筑土山，組裝炮車，挖掘壕塹，做好一切攻城準備。尤其是炮車陣地，需構(gòu)筑堅固掩體，防備敵軍反擊?！?br />
  眾將凜然遵命。

  唐軍這臺精密的戰(zhàn)爭機器再次高效運轉(zhuǎn)起來。

  土山營的士兵和民夫開始堆砌土山，意圖復(fù)制遼東城的經(jīng)驗，居高臨下壓制城頭。炮車營的工匠們則在山呼海嘯般的號子聲中，將一件件沉重的部件組裝成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投石機。掘子營的士兵則開始在夜幕掩護下，向前挖掘交通壕和用于安置“伏火雷”的地道。

  然而，白巖城的守將孫代音，顯然從遼東城的陷落中吸取了教訓(xùn)。

  唐軍的土山剛剛壘起數(shù)尺，城內(nèi)的炮車便進行了幾次精準的試射，雖然未能造成太大破壞，卻是一種明確的警告。同時，斥候發(fā)現(xiàn)，守軍似乎也在城墻內(nèi)側(cè)挖掘深壕，并派出小股部隊夜間出城，試圖破壞唐軍的土山作業(yè)和地道挖掘，顯然是在防備“神雷”戰(zhàn)術(shù)的重演。

  一時間，兩軍陷入了某種對峙狀態(tài)。唐軍不急于進攻，而是穩(wěn)扎穩(wěn)打，步步為營；守軍則嚴密防范，不斷以小規(guī)模的反擊來干擾和遲滯唐軍的準備工作。

  陳驍負責(zé)一段前沿陣地的警戒。

  他看著遠處那座沉默而險峻的白巖城，感受著空氣中彌漫的那種大戰(zhàn)前的壓抑。招降的使者尚未有明確消息傳回，宇文拙的秘密工坊也還在緊張地準備著新的“驚喜”。他知道，眼前的平靜只是暫時的，一旦準備工作就緒，或者招降失敗，更加慘烈的攻城戰(zhàn)，必將在這白巖城下再次上演。

  至于他麾下的兒郎們，不知又有幾人，能見到下一座城池的模樣。他握緊了腰間的橫刀，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礪劍已畢，只待東風(fēng)。

  唐軍大營在白巖城西十里外穩(wěn)穩(wěn)扎根，如同匍匐的巨獸，虎視眈眈。土山一日日增高，炮車陣地漸次成型，壕塹如蛛網(wǎng)般向前延伸。然而，凌厲的攻勢并未立刻展開，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這平靜的核心，在于李世民派往城中的招降使者。

  使者帶去了大唐皇帝威嚴而帶著一絲寬仁的敕書，許諾若孫代音開城歸降，保其官職，厚待其麾下將士，保全滿城百姓。這無疑是給了面臨絕境的孫代音一個體面甚至有利的臺階。

  起初，消息似乎朝著有利的方向發(fā)展。

  孫代音并未像楊萬春那樣斬使毀書，而是客氣地接待了使者，并表示需要時間“與麾下商議”。一連兩日，白巖城頭異常安靜，連往常針對唐軍土山作業(yè)的騷擾性炮擊都停止了。這種沉默，在唐軍高層看來，蘊含著投降的極大可能。

  “陛下，孫代音心動矣。”李積向李世民稟報，“其人性情謹慎，并非淵蓋蘇文死黨，如今我大軍壓境，天威浩蕩，其審時度勢，歸順乃是明智之舉?！?br />
  李世民微微頷首，但眼中仍保留著一絲審慎：“但愿如此。傳令各部，暫緩強攻準備，但戒備不可松懈。等待孫代音的答復(fù)?！?br />
  然而，就在這看似希望萌生的時刻，來自唐軍外圍游騎和深入敵后的細作，接連送來了令人不安的情報。

  “報——陛下！高句麗北部傉薩高延壽、高惠真率領(lǐng)的十五萬大軍前鋒，已抵達白巖城東北五十里外的山地，正在扎營！”

  “報——細作探得，淵蓋蘇文之弟淵凈土所率五萬精騎，已渡過鴨綠水，日夜兼程，不日即可抵達白巖城區(qū)域！”

  “報——白巖城內(nèi)似有異動，夜間有兵馬調(diào)動之聲，城頭守軍換防頻繁，氣氛緊張！”

  這些消息，如同冰水潑入了尚存溫存的希望之火中。高句麗援軍的逼近，顯然極大地影響了白巖城內(nèi)的決策天平。孫代音面臨的，不再僅僅是大唐皇帝的招撫，還有來自本國龐大援軍的“希望”和淵蓋蘇文可能的秋后算賬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