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拙深吸一口氣，上前幾步，指著地圖上的遼東城墻道：“陛下，諸位將軍，常規(guī)炮石，雖能損其墻堞，傷其士卒，然欲破此等堅城厚垣，非雷霆之力不可。臣近年來，依古籍殘篇并加以改進，試得一方，名曰‘伏火雷’。其性暴烈，聲若驚雷，火光迸發(fā)，有開山裂石之效！”

  “伏火雷？”帳中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有人好奇，有人懷疑，更有人覺得這是方士之流的不經(jīng)之談。

  “此物非是虛言！”宇文拙見有人質(zhì)疑，有些激動地辯解道，“臣已備有少量成品，其威力，絕非尋?；鹚幙杀?！若將其置于城墻根下，或以炮車拋射入城，驟然引爆，必能摧垮墻體，驚破敵膽！”

  李積皺眉道：“宇文少監(jiān)，此物朕……我亦有所耳聞，然其制備不易，威力亦未必如你所言。且如何確保其能準確奏效？若使用不當，恐反傷我軍?！?br />
  宇文拙急切道：“大將軍明鑒！此物關鍵在于配方與封裝！臣已反復試驗，絕非尋常爆竹之物！只需陛下允準，臣愿立軍令狀！可先以小規(guī)模試之，若無效，臣甘當軍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世民身上?；实勰曋钗淖疽蚣佣杭t的臉龐，又看了看地圖上那座久攻不下的堅城，眼中閃過一絲決斷。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策。

  “準！”李世民沉聲道，“宇文拙，朕命你全權負責‘伏火雷’之事，所需人手物料，一應滿足！李積，你負責協(xié)調(diào)，務必保證其隱秘與安全。朕，要看看這‘神雷’，能否真的驚破遼東城的膽魄！”

  “臣，領旨！”宇文拙激動地跪倒在地。

  一場圍繞新型武器的秘密行動，在這雨后的夜晚，悄然展開。希望的火種，似乎在這挫敗的陰影中，被重新點燃。

  宇文拙得到了皇帝的授權，立刻如同換了個人般，精神抖擻，所有的沉郁古怪之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他連夜帶著自己的幾名親傳弟子和皇帝調(diào)撥給他的工兵營精銳，在唐軍大營后方一處被嚴密隔離、戒備森嚴的山谷中，建立了臨時的“伏火雷”作坊。

  此地遠離主營，背靠山壁，僅有一條狹窄通道可供出入，并由李世民的親軍“百騎”日夜看守，嚴禁任何無關人員靠近。即便是營中高級將領，未得皇帝或李積手令，也不得入內(nèi)。神秘的氣氛，開始在這片區(qū)域彌漫開來。

  宇文拙所謂的“伏火雷”，本質(zhì)上是一種經(jīng)過改良的黑火藥武器。

  與此時軍中偶爾使用的、主要用于縱火或制造煙霧的火藥不同，宇文拙在配方上做了大膽的調(diào)整，大大提高了硝石的比例，并加入了某些特殊的催化劑（可能是某些金屬粉末或礦物），使得其燃燒速度和爆炸威力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同時，他在封裝技術上下了苦功，不再使用簡單的紙筒或布包，而是采用堅固厚實的陶罐或木箱，內(nèi)部填充鐵蒺藜、碎鐵片，并用黃泥層層密封，只留出引信孔。這使得爆炸時不僅能產(chǎn)生巨大的沖擊波，還能形成致命的破片殺傷。

  制作過程充滿了危險。硫磺、硝石、木炭的粉碎、篩選、混合，每一步都必須極其小心，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發(fā)災難性的后果。宇文拙和他的助手們穿著特制的棉布衣物，在潮濕的地面上操作，所有工具都是木制或銅制，嚴禁鐵器碰撞。

  校尉陳驍因在之前戰(zhàn)斗中表現(xiàn)勇猛且心思縝密，被李積特意抽調(diào)過來，負責此地的外圍警戒和物資調(diào)配工作。他站在山谷入口處，看著里面宇文拙等人忙碌的身影，聽著偶爾傳來的搗碾聲和低語聲，心中充滿了好奇與一絲不安。他見過戰(zhàn)場上的刀光劍影，卻從未見過如此神秘而危險的物事。

  “陳校尉，”宇文拙忙里偷閑，走到谷口透氣，看到陳驍，難得地主動開口，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疲憊與興奮的光彩，“你可知，此物若成，將改變戰(zhàn)爭之貌？”

  陳驍拱手道：“末將愚鈍，只知聽令行事。只是……此物真有開山裂石之能？”

  宇文拙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雖不能真?zhèn)€移山填海，但集中使用，炸塌一段遼東城墻，絕非虛妄！你可見過天雷劈裂古木？我這‘伏火雷’，便是人造之天雷！”他壓低聲音，“只需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風向、天氣……屆時，你便能親眼目睹?！?br />
  數(shù)日的秘密趕工后，第一批二十個封裝好的“伏火雷”被制造出來。它們看起來其貌不揚，如同一個個碩大的陶制壇子或密封的木箱，外面纏繞著麻繩便于搬運，一根粗制的藥捻引信從預留孔中引出。宇文拙親自檢查了每一個，確保密封完好，引信通暢。

  與此同時，李積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著配合部署。他挑選了數(shù)百名膽大心細、身手敏捷的工兵，由經(jīng)驗豐富的老校尉帶領，在夜色的掩護下，秘密挖掘一條新的地道，目標直指遼東城西南角一段相對較舊、且在之前炮擊中出現(xiàn)過裂縫的城墻下方。

  這條地道不追求寬度，只求隱秘和快速，目的是將大量的“伏火雷”運送并埋設到城墻地基處。

  另一方面，唐軍表面的攻勢并未完全停止。炮車依舊每日進行騷擾性轟擊，步兵也時常佯動，做出準備再次攻城的姿態(tài)，以迷惑守軍，掩蓋地下的真正行動。

  高惠真雖然警惕，但注意力大多被這些表面的佯攻所吸引，加之唐軍挖掘地道的行動更加小心隱蔽，一時并未察覺。

  戰(zhàn)場上的氣氛，在一種外松內(nèi)緊的詭異狀態(tài)下，醞釀著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暴。

  時機終于成熟。

  在一個無月無星、東風微起的深夜，唐軍決定發(fā)動這場寄予厚望的“神雷”之擊。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只有遼東城頭零星的燈火和唐軍營中巡邏士兵的腳步聲，打破這沉沉的黑暗。那條秘密地道已經(jīng)挖掘到位，數(shù)十個沉重的“伏火雷”被小心翼翼地運送到城墻地基下，集中堆放在一個經(jīng)過擴大的藥室內(nèi)。

  宇文拙親自下到地道最深處，指揮士兵們安放火藥，連接引信?？諝饣鞚岫睗?，只有幾盞油燈提供著微弱的光亮，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緊張，汗水浸濕了衣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