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死士燃起的沖天大火，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才被逐漸撲滅。

  唐軍營寨內(nèi)，焦黑的殘骸冒著青煙，刺鼻的焦糊味混合著血腥氣，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士卒們沉默地清理著廢墟，拖走同袍與敵人面目全非的尸骸，疲憊的臉上刻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悸與壓抑的怒火。

  李世民站在一片狼藉的指揮高臺上，玄色大氅邊緣被燎焦，臉頰上也多了一道火舌舔舐過的焦痕。他目光沉沉地掃過營地的瘡痍，最終定格在遠(yuǎn)處定州城那愈發(fā)顯得猙獰的輪廓上。

  損失慘重，尤其是囤積于此的大量糧秣與攻城重械付之一炬，讓本可一鼓作氣的攻城計劃蒙上了濃重的陰影。強(qiáng)攻？代價難以承受。圍困？城中儲備未知，且竇軍余部困獸猶斗，必做殊死掙扎。

  最主要的是大隊人馬休整之后，一半直接去了山東，李積則是帶大部隊在后面行進(jìn)。一股冰冷的焦躁，在李世民心中悄然滋生。

  “傳令！”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各營清點損失，加固營防，斥候再探，我要知道定州城墻每一塊磚石的虛實！另，召集匠作營所有大匠，速至中軍帳！”

  他需要新的破城之策，一個能避開堅固城墻，直搗黃龍的辦法。

  接下來的數(shù)日，唐軍營寨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只有匠作營的工棚里日夜傳出沉悶的敲擊與挖掘聲。

  定州城頭，守軍警惕地注視著唐軍動向，卻只見對方深溝高壘，并無強(qiáng)攻跡象，緊繃的心弦不由得稍稍松弛，只道是那夜焚營重創(chuàng)了唐軍元氣。殊不知，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從他們腳下的地底深處，悄然張開。

  李世民采納了帳下奇士的建議——穴地攻城。

  這是古老而兇險的戰(zhàn)法，需挖掘地道直通城墻之下，以巨木支撐，最后焚毀支柱，使城墻因失去根基而轟然坍塌。成敗系于地道能否瞞天過海。

  為此，唐軍在地道入口處搭建了巨大的牛皮鼓風(fēng)工棚，以鼓風(fēng)聲掩蓋挖掘之音；挖掘出的泥土則混入每日傾倒的營區(qū)垃圾之中，悄然運(yùn)走。

  更關(guān)鍵的是，李世民將玄影與蒼梧兩匹馬安置在了靠近定州城西門的地道入口附近，他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預(yù)警。

  “咚…咚…咚…”沉悶而極富規(guī)律的敲擊聲，從地道深處隱隱傳來，如同大地緩慢的心跳。

  這是挖掘兵在用特制的“地聽”銅缸監(jiān)聽地下動靜，防備守軍可能進(jìn)行的反地道挖掘。

  蒼梧忽然顯得異常煩躁，它不再安靜地吃草料，而是不停地刨著蹄下的泥土，碩大的頭顱時而貼向地面，時而昂起，深青色的鬃毛無風(fēng)自動，鼻翼急促開合。它甚至用前蹄重重地、有節(jié)奏地踏擊地面，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響。

  看守的親兵起初不明所以，但很快發(fā)現(xiàn)，蒼梧每一次踏地的節(jié)奏，竟隱約與地道深處傳來的敲擊聲相合！它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回應(yīng)著地底的同伴，傳遞著某種只有它才能感知的微妙震動。

  “小將軍！蒼梧有異！”親兵飛報中軍。

  李世民疾步而來，凝神細(xì)聽。當(dāng)?shù)氐郎钐幍那脫袈曇蛲翆幼兓霈F(xiàn)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協(xié)調(diào)的雜音時，蒼梧的踏地聲也隨之變得急促混亂，馬眼中竟流露出清晰的焦灼！

  吳戰(zhàn)瞳孔驟縮，自己瞬間明白蒼梧的意圖：“不好！殿下！定是守軍察覺，在掘地道反制！”

  “傳令下去，地道暫停挖掘，所有人噤聲！‘地聽’兵加派人手，給我死死盯住那個方位！”李世民立即下令。

  蒼梧的預(yù)警，如同黑暗中的明燈，及時地照亮了潛藏的危險。唐軍的地道挖掘立刻轉(zhuǎn)向，避開了守軍反地道的鋒芒。

  數(shù)日后，地道終于如一條潛伏的毒蛇，悄無聲息地鉆到了定州城西墻的根基之下。

  巨大的坑洞被挖掘出來，一根根合抱粗的硬木被運(yùn)入地底，頂住了沉重的城墻基石?？佣磧?nèi)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汗水的氣息，空氣污濁得令人窒息。

  士兵們赤著上身，在狹窄的空間里揮汗如雨，小心翼翼地安置著支撐木。每一根巨木的架設(shè)，都伴隨著泥土簌簌落下的聲響，每一次輕微的震動都牽動著地面上所有人的心弦。

  成敗，在此一舉！

  “時辰已到！”傳令兵嘶啞的聲音在地道中回蕩，帶著決絕的顫抖。

  坑洞內(nèi)，堆積如山的引火之物被點燃，干燥的油脂、硫磺、硝石、木柴……瞬間爆發(fā)出刺目的火光和滾滾濃煙。灼熱的氣浪翻滾著，舔舐著那些支撐著萬千噸土石的巨木，木料在高溫下發(fā)出痛苦的呻吟，噼啪作響，焦黑的裂紋迅速蔓延。

  地道內(nèi)如同點燃了一座小型火山，熱浪與濃煙倒灌出來，將入口處的士兵熏得連連后退，咳嗽不止。

  李世民親臨地道入口，玄甲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冷的光。他緊握佩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玄影在李震身旁不安地踏著蹄子，似乎能感受到腳下大地深處那狂暴的、即將破土而出的力量。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焦灼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jì)般漫長。

  突然！大地深處傳來一聲沉悶到極致的、令人心悸的斷裂聲——咔嚓！

  緊接著，是無數(shù)木頭同時崩碎的恐怖爆響。

  如同大地痛苦的骨骼被生生碾斷，地面開始劇烈地顫抖；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發(fā)出憤怒的咆哮。

  定州城西城墻，那巍峨屹立了不知多少歲月的龐然大物，在守軍驚恐欲絕的目光中，猛地向下一沉！隨即，巨大的裂縫如同閃電般在墻體上瘋狂蔓延！

  伴隨著震耳欲聾、天崩地裂般的轟鳴，整段西城墻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巨手從地底狠狠掀起，又重重砸落。煙塵混合著碎石磚塊，如同噴發(fā)的火山灰，沖天而起，遮天蔽日！一個數(shù)十丈寬的、猙獰的巨大豁口，赫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