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李震也再一次拿到了吳戰(zhàn)所畫的紙張：“辛苦你們了！”

  “呵呵，屬下只是執(zhí)行命令罷了！”

  “你呀！不說了，一切我都等明晚再說了！”

  一整天的時間休整，天色終于暗了下來。

  冷月如鉤，懸在虎牢關(guān)黑沉沉的雉堞之上，將關(guān)前那條號稱“死亡通道”的西側(cè)緩坡照得一片慘白。坡道兩側(cè)的草木陰影里，仿佛蟄伏著無數(shù)擇人而噬的兇獸。

  李震在大伾山巔一塊嶙峋的鷹嘴巖后，目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死死鎖在緩坡南段那道緊貼陡峭石壁的崎嶇小徑上。夜風卷著水汽和關(guān)墻下火油特有的刺鼻氣味，冰冷地灌入他的鼻腔。

  幾個時辰前，那支運送“重物”的輜重隊，就是從這里，在守軍絲毫沒有注意下，幽靈般消失于關(guān)墻的巨影之下。

  “趙敢。”

  李震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聲吞沒，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副將趙敢如同巖石般的身軀立刻矮伏著湊近，甲葉在黑暗中發(fā)出極輕微的摩擦聲，他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燃燒著困獸般的決絕：“將軍！”

  “看到那條‘鬼道’了嗎？”李震的指尖如鐵釘，點向月光下那道緊貼南坡峭壁、怪石猙獰的狹窄路徑?！澳蔷褪俏覀冞@一戰(zhàn)的生門，亦是死門。挑一百五十人，要山里的狼，不要圈里的羊。攀得絕壁，殺得虎狼，守得孤城！能辦到否？”

  趙敢的呼吸驟然粗重，他猛地抱拳，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甲片深深嵌入掌心皮肉也渾然不覺：“末將親自帶隊！若不成，提頭來見！”

  他眼中沒有半分猶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兇光在跳動。

  “好！”李震重重拍在趙敢肩甲上，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掌心，“記住，你們的命，不是用來填溝壑的！是釘子，要狠狠釘進虎牢關(guān)的咽喉！子時一到，東崖火起，便是爾等攀壁之時！拿下坡頂哨卡，控住油槽，死守待援！信號火箭三支，綠火升空，便是總攻之始！”

  “諾！”趙敢低吼應(yīng)命，再無多余言語，如同融入夜色的豹子，悄無聲息地退下，去挑選他那支注定九死一生的“鑿子”。

  子時，死寂的夜被驟然撕裂！

  靠近虎牢關(guān)千仞絕壁的之上，毫無征兆地騰起數(shù)十支熊熊燃燒的火把！火焰在呼嘯的山風中狂舞，將嶙峋的崖壁映照得如同地獄熔爐的爐壁。

  緊接著，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尖銳刺耳的號角聲、沉悶如雷的戰(zhàn)鼓聲轟然炸響，匯聚成一股狂暴的聲浪，狠狠撞擊著冰冷的山崖，又反彈回來，在狹窄的谷地間反復(fù)震蕩、疊加！

  虎牢關(guān)上面所有人都沒想到此刻會遭到敵襲，慌忙起身上了城墻。

  “殺——！奪回虎牢關(guān)！”

  “大唐兒郎，隨我沖啊——！”

  “攀上去！殺光叛賊——！”

  數(shù)百條身影在火光中晃動、跳躍，繩索帶著抓鉤被奮力拋向高不可攀的崖壁，雖然明知徒勞，卻帶著一種悲壯的瘋狂。人影憧憧，喊殺震天，營造出千軍萬馬舍命強攻的駭人聲勢！

  兩邊懸崖之上不斷有火箭射出，虎牢關(guān)里面很多地方燃燒起來。

  幾乎在同一剎那，虎牢關(guān)正門方向，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夜空！數(shù)十支拖著橘紅色尾焰的火箭，如同憤怒的毒蜂，從護不寬的城河外的黑暗處驟然升起，劃出致命的弧線，狠狠扎向正門城樓、甕城女墻、甚至試圖越過城墻射入關(guān)內(nèi)！

  “敵襲！北崖！是西崖強攻！”

  關(guān)墻上瞬間炸開了鍋。守軍凄厲的警報聲、軍官的嘶吼命令聲、兵刃出鞘的鏗鏘聲、兵卒奔跑的雜亂腳步聲混作一團。無數(shù)火把被點燃，如同受驚的螢火蟲群，瘋狂涌向西面的城墻！

  “弩臺！所有弩臺！目標西崖下方！覆蓋射擊！快！”守將王銑的吼聲在城樓上炸響，帶著一絲被料中先機的惱怒和隱隱的亢奮。他死死攥著那份繳獲的布防圖，仿佛捏著勝利的符咒。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巨大絞盤轉(zhuǎn)動聲在冰冷的夜空中格外刺耳。西面城墻之上，那些如同鷹巢般嵌在巖石里的弩臺，巨大的三弓床弩在火把照耀下緩緩調(diào)整著猙獰的角度。粗如兒臂、閃爍著寒光的弩箭被填入滑槽，瞄準了崖上那片被火光照亮的、人影攢動的死亡區(qū)域。

  “放——！”一聲令下，如同巨獸咆哮！

  “嘣！嘣！嘣——！”

  弓弦釋放的恐怖巨響連成一片沉悶的滾雷！數(shù)支巨大的弩矢撕裂空氣，帶著毀滅一切的尖嘯，狠狠砸向西崖之上！一支巨弩射偏，深深鑿入堅硬的巖壁，碎石如雨點般崩落。另一支則帶著無與倫比的動能，精準地貫入崖下密集的人影中！

  “噗嗤——！”沉悶而令人作嘔的撕裂聲被震天的喊殺和弩矢破空的尖嘯掩蓋。

  一個奮力揮舞火把的唐軍敢死士卒，連同他身旁的同伴，如同被巨錘砸中的布偶，瞬間爆裂開來！殘肢斷臂混合著滾燙的鮮血和內(nèi)臟碎片，在火光中潑灑出一道短暫而殘酷的血色扇面！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刺激著每一個幸存者的神經(jīng)。

  “繼續(xù)！射！射死他們！一個不留！”白衣小將軍的聲音因興奮而微微發(fā)顫。

  看著布防圖上標注的致命點發(fā)揮出如此威力，他心中涌起掌控一切的快意。

  城墻上所有的弓弩、床弩，都瘋狂地指向北崖和正門方向，箭矢如飛蝗般傾瀉而下，將那片區(qū)域徹底封鎖。沒有人注意到，在西側(cè)那片被標注為“死地”的緩坡南段，在火光照耀不到的深重陰影里，一百五十條如同壁虎般緊貼冰冷巖石的身影，正以驚人的敏捷和絕對的沉默，開始了向死而生的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