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毒信
周顯的死訊傳到南楚時,念安正在給那盆茉莉換土。瓷盆邊緣磕掉了一塊,是去年陛下賞的,她說這茉莉的香氣像極了京中舊院的味道。
“姑娘,宮里來人了?!笔膛踔鴤€錦盒進來,臉色有些發(fā)白,“說是……從周顯身上搜出來的,指名要給您。”
念安擦了擦手上的泥,接過錦盒。盒子是紫檀木的,鎖扣上刻著朵極小的海棠,是周顯的私章樣式。她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旋開鎖扣——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一張疊得整齊的信紙,邊角沾著暗紅的漬痕。
信紙展開,周顯那慣帶三分戲謔的字跡變得潦草而急促,墨跡洇了好幾處:
“念安吾妹,見字如面。當(dāng)你看到這信時,我大抵已在黃泉路上了。別罵我傻,有些債,總得有人還。那批毒,我藏在……(此處被水洇得模糊不清)……你切記,別信任何人,包括……(后面的字被利器劃破,只剩幾個殘缺的筆畫)……”
念安的指尖冰涼,信紙在她手里微微發(fā)顫。周顯從未叫過她“吾妹”,他總是“小丫頭”“瘋丫頭”地喊,帶著點長輩對晚輩的縱容。這聲“吾妹”,像把鈍刀,割得她心口發(fā)疼。
“藏在……”她湊近了看,模糊的字跡里似乎能辨認(rèn)出“西墻”“第三塊”幾個字。西墻?是京中舊院的西墻,還是南楚行宮的西墻?
“姑娘,要去查嗎?”侍女小聲問。
念安把信紙折好,放進貼身的荷包里:“不用。”她知道周顯的性子,他若真想讓她找到,定會寫得清楚;這般模糊,怕是故意的——那批毒,本就不該被任何人找到。
三日后,南楚送來消息,說陛下在周顯的書房暗格里,找到了半張地圖,上面標(biāo)注著京郊一處廢棄的窯廠。禁軍去搜時,只找到幾麻袋生石灰,別的什么都沒有。
“周顯這老狐貍,”陛下在朝堂上冷笑,“到死都在?;??!?br />
念安站在廊下,看著庭中那株茉莉。去年周顯來南楚時,還笑著說這花養(yǎng)得不如京中好,非要親自剪枝,結(jié)果手笨,剪禿了半株。當(dāng)時她還笑他,說他是“只會紙上談兵的老東西”。
風(fēng)吹過,茉莉落了幾朵花瓣,落在她手背上,像極了那年周顯給她戴的海棠花簪——他說,小姑娘家,就該戴點鮮活的顏色。
她忽然想起信里被劃破的字跡,那殘缺的筆畫,像極了“陛下”二字。
念安打了個寒噤,把荷包攥得更緊了。有些事,不知道,或許才是最好的。
夜深人靜時,她點了盞燈,將信紙湊到火上?;鹈缣蝮轮堖?,將那些模糊的字跡、暗紅的漬痕,連同那句“吾妹”,一起燒成了灰燼。
“周顯,”她輕聲說,“你的債,你自己還了。我的路,我自己走?!?br />
灰燼被風(fēng)吹散,落在茉莉花盆里。念安轉(zhuǎn)身回房,沒再回頭。
有些牽掛,該斷了。有些秘密,就讓它爛在土里,陪著那些沒被找到的毒,一起腐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