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玉蘭花瓣落了一地，像鋪了層碎雪。蘇璃寫完最后一個(gè)名字，筆尖懸在紙上，墨滴在宣紙上暈開個(gè)小小的黑點(diǎn)，像極了麗貴妃冷宮賜死那日，天邊最后一抹沉下去的烏云。

  周太監(jiān)捧著剛沏好的雨前龍井進(jìn)來，見她盯著名單出神，小聲道：“姑娘，這名單上的人，好些是內(nèi)務(wù)府的老人，還有兩個(gè)是戶部侍郎的院房侄子，真要?jiǎng)?？?br />
  蘇璃放下筆，指尖劃過“戶部侍郎侄子”那行字，冷笑一聲：“麗貴妃倒臺前，這兩人借著她的勢，在采買司撈了多少油水？去年冬天給東宮送的炭火，摻了一半煤灰，不是他們做的事？”

  周太監(jiān)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他跟著蘇璃在東宮待了這些日子，早看出這位姑娘看著溫和，下起手來比太子殿下還利落——太子至少會顧及幾分體面，蘇璃卻想把藏在錦緞里的刀，專挑見不得光的地方扎。

  “讓人盯著這兩個(gè)，”蘇璃把名單推過去，“別驚動(dòng)他們，等太子殿下從太廟回來，我要親自審?！?br />
  “是?！敝芴O(jiān)剛要接名單，就見趙珩的貼身內(nèi)侍匆匆跑進(jìn)來，臉色發(fā)白：“蘇璃姑娘，不好了！冷宮那邊……麗貴妃剛斷氣，柳嬪就瘋了，抱著柱子撞得頭破血流，嘴里喊著‘別抓我’，像是中了邪！”

  蘇璃捏著茶杯的手緊了緊。

  柳嬪瘋了？是真瘋，還是裝瘋？

  她起身時(shí)帶倒了椅子，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備車，去冷宮?！?br />
  冷宮比想象中更破敗，墻角爬滿蛛網(wǎng)，空氣中彌漫著霉味和淡淡的藥渣氣息。麗貴妃的尸體剛被抬走，地上還留著一塊染血的白綾，而柳嬪被兩個(gè)小太監(jiān)按在墻角，頭發(fā)散亂，額頭上淌著血，眼神渙散，確實(shí)是瘋癲的模樣。

  “水……水……”她伸著手，像是在撈水里的東西，“我沒推她……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不是我……”

  蘇璃蹲在她面前，聲音冷得像冰：“你在說誰？誰掉下去了？”

  柳嬪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她，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皇后……先皇后……她掉下去的……不關(guān)我的事……”

  蘇璃的心臟驟然縮緊。

  先皇后？趙珩的生母，三年前“病逝”的那位？

  她示意小太監(jiān)松開手，從袖中摸出塊干凈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著指甲：“你推沒推，自己心里清楚。但你以為裝瘋就能躲過去？”

  “我沒裝！”柳嬪尖叫起來，忽然撲向蘇璃，指甲像爪子一樣抓過來，“是你！是你們逼我的！太子要?dú)⑽?，你也要?dú)⑽遥∥依銈円黄饓|背！”

  蘇璃側(cè)身躲開，腳腕卻被她死死抱住。柳嬪的力氣大得驚人，嘴里胡言亂語，不知是真瘋還是借瘋意說真話：“先皇后根本不是病死的！是麗貴妃灌了藥！我看見了！我還看見……太子抱著她的牌位哭了三天三夜……”

  “閉嘴！”

  趙珩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雷霆之怒。他不知何時(shí)來了，玄色常服上還沾著太廟的香灰，眼神里的殺意幾乎要溢出來，死死盯著柳嬪，像盯著一具已經(jīng)腐爛的尸體。

  柳嬪被這聲怒喝嚇得一哆嗦，抱著手腕縮成一團(tuán)，嘴里喃喃著“我不說了……不說了……”，眼神卻偷偷瞟向趙珩，帶著一絲詭異的得意。

  蘇璃站起身，走到趙珩身邊，低聲道：“她剛才說先皇后……”

  “不必聽瘋?cè)撕??！壁w珩打斷她，目光落在柳嬪流血的額頭上，聲音沒有一絲溫度，“把她拖去柴房，沒我的命令，不準(zhǔn)給她水和食物?！?br />
  “殿下！”蘇璃皺眉，“她知道先皇后的事！”

  “知道又如何？”趙珩轉(zhuǎn)頭看她，眼底的紅血絲比昨日更深，“一個(gè)瘋子的話，誰會信？留著她，只會臟了東宮的地?！?br />
  蘇璃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忽然明白了。他不是不想知道真相，而是怕知道真相——怕先皇后的死真的另有隱情，怕自己多年的隱忍和謀劃，都建立在一個(gè)被粉飾的謊言上。

  柳嬪被拖走時(shí)，忽然回頭，對著趙珩的方向凄厲地喊：“太子！你不敢查！你怕查出真相，連你自己都活不成！”

  趙珩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卻沒回頭。

  冷宮的風(fēng)卷著紙錢灰飄過腳邊，蘇璃忽然想起昨夜東宮玉蘭樹下的花瓣，也是這樣被風(fēng)吹散的。

  “殿下，”她輕聲道，“麗貴妃死前，曾讓貼身宮女給我遞過張紙條，上面寫著‘坤寧宮井’?！?br />
  趙珩的背影僵了僵。

  坤寧宮是先皇后住過的地方，三年前那場大火后，就一直荒著，據(jù)說井里淹死過宮女，沒人敢靠近。

  蘇璃看著他的側(cè)臉：“去看看嗎？”

  趙珩沉默了很久，久到蘇璃以為他會拒絕，他才緩緩點(diǎn)頭，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去?！?br />
  坤寧宮的宮門銹得推不開，趙珩用劍劈開鎖鏈時(shí)，鐵銹簌簌往下掉。院子里的雜草齊腰深，那口傳說中的井就在正殿門口，井口蓋著塊斷裂的青石板，上面刻著的纏枝蓮紋已經(jīng)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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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璃正要去搬石板，卻被趙珩攔住。他自己走上前，單手掀開了石板。

  井水漆黑，映不出人影，只有一股淡淡的、類似杏仁的甜腥味飄上來。

  趙珩盯著井水，忽然笑了，笑得比柳嬪還瘋：“原來在這里……”

  蘇璃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到井壁上，貼著一張小小的黃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個(gè)扭曲的符號，像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