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坊的晨霧還裹著符紙焙烤的檀香味，韓石就擠到了人群最前端——他昨夜未眠，就為了趕早市的新鮮貨。道袍是三年前入宗時發(fā)的青布衫，洗得發(fā)白卻漿得筆挺，衣角還繡著半朵褪色的云紋，這是他能為“天闕堡弟子”身份保留的最后一點體面。

  左側(cè)“回春堂”的幌子沾著晨露晃了晃，貨架上水晶瓶裝的“清瘴丹”折射出淡藍(lán)微光。韓石指尖叩了叩柜臺，聲音清凌凌的：“十枚清瘴丹?！被镉嬏а燮乘娝g只掛著塊破木牌（宗門記名弟子的標(biāo)識），嘴角扯出點輕蔑，卻還是捏起十枚丹藥丟進(jìn)他儲物袋：“三十五塊下品靈石?！表n石摸出錢袋，指尖碰到里面磨得發(fā)亮的銅子兒——這是他攢了半年的零用，此刻倒也干脆。

  右側(cè)符紙攤的老嫗裹著灰布襖，竹籃里堆著曬得半干的符紙。見他過來，老嫗從筐底翻出三張皺巴巴的“隱身符”，指甲蓋里還沾著朱砂：“小伙子，去黑風(fēng)山脈？那地方邪乎，上次我孫兒進(jìn)去，連骨頭都沒撿回來?！表n石接過符紙，指尖碰到老嫗粗糙的手背，像摸到曬干的樹皮。他點頭稱謝，等老嫗轉(zhuǎn)身去招呼隔壁賣符筆的攤主，迅速把符紙貼在袖口內(nèi)側(cè)——布料摩擦的觸感，讓他稍微安心了點。

  最后他拐進(jìn)坊角那家掛著“雜書古簡”布幡的攤位。布幡褪了色，邊角卷著毛，像只曬蔫的蝴蝶。駝背老修士李禿子趴在竹椅上打盹，下巴壓著本翻爛的《百草集》，身邊的舊書堆得比人高，灰塵在晨霧里飄成細(xì)小的顆粒，落在他的禿頂上，像撒了層霜。

  韓石蹲下來，指尖掠過一本本卷邊的書脊——《筑基要略》《丹方雜錄》《百鬼夜行志》……忽然，他的指尖碰到一枚青白色的玉簡。玉身刻著“雜聞錄”三字，筆畫里凝著淡淡的靈光，觸手生溫，顯然被主人用靈力溫養(yǎng)過許久。

  “三千靈石?！崩疃d子忽然睜開眼，渾濁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精光，像沙漠里的老狐貍。他撐起竹椅，枯樹枝似的手指敲了敲玉簡：“小子，這東西，你要是不要，明天就沒了?！?br />
  韓石沒還價。他摸過玉簡，里面的內(nèi)容帶著股熟悉的氣息——像玄塵子坐化前留在坐忘峰的道韻。這價格，值。

  他遞出靈石，李禿子接過，手指蹭了蹭靈石上的紋路，忽然笑了一聲：“小子，這玉簡，你拿著有用?！?br />
  韓石一愣，但沒多問。有些話，不用問太清。他收起玉簡，轉(zhuǎn)身走出攤位時，晨霧剛好散了些，陽光穿過坊市的檐角，照在玉簡上，泛著淡淡的青光。

  回到茶攤時，韓石找了個角落坐下。茶桌還留著上一位的殘茶，水面浮著片枯茶葉。他取出玉簡，注入一絲靈力——熟悉的溫涼感順著指尖涌進(jìn)來，玉簡上的字跡慢慢浮現(xiàn)。

  前面的內(nèi)容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雜聞：比如某郡主的寵物狐成了精，偷喝了御酒被罰掃茅廁；比如西域沙漠里發(fā)現(xiàn)了會走路的石頭，其實是某種低級靈物；直到最后一頁，字跡突然變得鄭重，像用鮮血寫成的：

  【坐忘峰記】：

  玄塵子，千年前散修大能，悟“生死輪回”之道，坐化于黑風(fēng)山脈坐忘峰。峰后有凝丹果樹，乃其道侶生前所植。果如鴿卵，赤紋如血，食之可凝“丹基種子”——此種子乃金丹雛形，能補全道基缺陷，結(jié)丹成功率增十成。

  三百年前，玄塵子摘果一枚，服后沖擊結(jié)丹。惜其道心有缺，遭心魔反噬，自此道途崩塌，坐化于峰頂石室。其后，凝丹果樹再未結(jié)果：或根枯于地火，或靈散于罡風(fēng)，終成絕跡。

  韓石的指尖猛地掐進(jìn)掌心，指甲蓋泛著青白。凝丹果！這三個字像道雷，劈得他心口發(fā)疼。

  南宮婉曾摸著他的脈門嘆氣，說他偽靈根五行駁雜，“就算湊夠了結(jié)丹材料，道基也撐不住金丹的反噬”；墨老臨走前攥著他的手，指節(jié)泛著青白：“小韓，你這體質(zhì)，結(jié)丹比登天還難?！笨涩F(xiàn)在，這枚玉簡告訴他——坐忘峰后有凝丹果，吃了能凝“丹基種子”，相當(dāng)于有人替他鋪好了丹基的路！

  他抬頭看向李禿子，老人又蜷回竹椅，口水順著花白的胡子流進(jìn)衣領(lǐng)。韓石把玉簡小心收入儲物袋，指尖碰到袋中的青白色玉身，心跳得有點快。這不是什么絕世法寶，卻是他此行最大的底氣——它讓他知道，自己不是毫無希望的。

  茶博士過來收茶錢，韓石摸出幾塊靈石放在桌上，起身走向坊市出口。陽光穿過晨霧，照在他的青色道袍上，泛著淡淡的清光。他摸了摸腰間的石鎖，又摸了摸儲物袋里的玉簡，嘴角扯出點極淡的笑。

  坐忘峰的危險等著他，瘴氣、幻陣、未知的陷阱……但只要有機(jī)會拿到凝丹果，他愿意賭一把。

  賭自己能補全道基，賭自己能結(jié)丹，賭自己能走出一條屬于凡人的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