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我把你的名字,刻進了新廟的地基里
夜色未散,江風如刀。
蘇晚晴站在高臺東側,腳下的土地還帶著昨夜炭火焚燒后的余溫。
她望著遠處那艘停泊在霧中的黑船,袖中銀針微顫,仿佛仍在回應地下傳來的異動。
她沒再猶豫,轉身對身后候命的工頭沉聲下令:“即刻開工——歸魂園,今日便起。”
百姓愕然。
“不立碑?不設享堂?”有人喃喃,“這……這是安葬忠烈該有的禮嗎?”
蘇晚晴沒有解釋,只是親自接過鐵鍬,彎腰挖下第一鏟土。
泥土翻起,濕潤而沉重,像是大地在低語。
三千七百二十一塊青石被抬來,每一塊都由百姓親手搬運。
工匠依令鋪設,不多不少,整整排成九列四百一十三行。
每塊石板之下,埋入一只陶罐——罐中所藏,皆是北輿遺卒生前最后之物:一枚磨得發(fā)亮的銅錢、半截斷箭、一片殘破的布甲、一張泛黃的稚童畫像……甚至有母親臨終前縫進衣領的護身符。
這些東西,不是祭品,是證物。
當?shù)谝荤P土落下,覆蓋住首塊青石時,人群中忽然爆發(fā)出一聲慟哭。
“你們吃的米,是他們拿命換的!”
那一聲嘶吼,像一把鈍刀劈開沉默的長夜。
緊接著,跪地之聲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男人跪下,女人抱著孩子跪下,白發(fā)蒼蒼的老農(nóng)將額頭重重磕在泥地上,老淚縱橫:“我吃過那年的賑災糧……原來那是用人命換來的!”
哭聲震天。
蘇晚晴立于園心,脊背挺直如松,眼中卻滾燙得幾乎要燒出火來。
她知道,這一刻埋下的不只是遺物,更是民心的根基——比金更重,比鐵更硬。
就在這萬民哀泣之時,江面浮霧裂開一道縫隙。
一艘無旗無號的黑船緩緩靠岸。
船上之人,全身縞素,肩扛一口漆黑棺木,步履沉重如踏血路。
為首者正是燕北辰。
他面容剛毅如鐵,眉宇間壓著十年未散的霜雪。
登岸后,他不言不語,徑直走向蘇晚晴,在距她三步之處單膝跪地,聲如寒冰:“末將奉命護送‘活殉名錄’歸來。”
全場驟靜。
他雙手掀開棺蓋——里面并無尸身,唯有一層層疊疊的竹簡,密密麻麻寫滿人名、籍貫、服役年限,乃至操控手段。
“當年三百七十名‘叛逃’將士,并非貪生怕死?!毖啾背铰曇羯硢?,“而是被玄圭會以‘冥役令’強征入地宮,淪為守陵奴——日不能見光,夜不得合眼,以精魄鎮(zhèn)龍脈,以魂骨鎖皇權。”
蘇晚晴俯身查看竹簡,指尖觸到那些名字時,心頭猛然一震。
這些字跡,竟用的是人血混墨書寫,歷經(jīng)多年仍隱隱泛出暗紅光澤。
“這是‘陰契’。”一道清冷嗓音從人群后方傳來。
謝云書不知何時已乘轎而來,臉色蒼白如紙,唇角尚殘留著未擦凈的血痕。
他緩步走近,指尖輕撫過竹簡邊緣,眸色深不見底:“以活人精氣為引,血脈為線,生死為契,比厭勝更毒,比巫蠱更邪。一旦簽下,終生受控,死后魂魄亦不得解脫?!?br />
他話音落下,連風都似凝滯了。
嚴松年顫巍巍上前,接過竹簡細讀,越看越驚,最終猛地撕下衣袍一角,蘸墨執(zhí)筆,當場揮毫:
《告天下士子書》!
“若有良知未泯者,曾被迫參與構陷忠良,請于三日內(nèi)投案自首,可免株連子孫!若繼續(xù)包庇逆黨,一經(jīng)查實,滿門流放,永世不得錄用!”
文書寫畢,當場張貼于城門、驛道、學府門前。
誰也沒想到,次日清晨,竟有十二名地方學政官員主動赴京請罪。
他們供出的,不只是當年篡改考績、打壓謝氏門生的舊案,更有秘密勾結玄圭會、偽造邊關戰(zhàn)報、污蔑北輿軍“臨陣脫逃”的滔天罪行。
輿論嘩然。
昔日被視為“清流正統(tǒng)”的士林領袖,形象轟然崩塌。
百姓怒斥:“你們讀圣賢書,卻做鬼蜮事!不如一個種田婦懂忠義!”
而這一切風暴的核心,依舊靜默如初。
謝云書回到醫(yī)館深處,閉門不出。
楚云飛悄然入內(nèi),低聲稟報:“主上,西山封道已三日,所有可疑車隊皆被攔截——但屬下發(fā)現(xiàn),隴西方向近日有快馬頻繁出入,皆持玄圭會特制令牌?!?br />
謝云書倚窗而坐,指間夾著一根極細銀針,輕輕在掌心劃過一道弧線。
他忽然笑了,笑得極輕,也極冷。
“他們在怕。”他低聲道,“怕的不是我們揭出活人殉葬,而是怕有人找到最初的證據(jù)——那個能證明一切謊言起點的東西?!?br />
楚云飛一怔:“您是說……”
謝云書抬眼,望向西北方向的群山,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