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那封信,是用我們的茅草屋燒的灰寫的
天光未亮,殘夢猶寒。
蘇晚晴坐在燈下,指尖壓著那幅染血的草圖,一動不動。
燭火搖曳,在她眉骨投下深邃的影,像一把未出鞘的刀。
屋外風聲簌簌,吹得窗紙輕響,仿佛有人在暗處低語——那是她穿越而來時畫下的“安居夢”:一間小院,兩畝薄田,炊煙裊裊,夫妻并坐。
如今這夢,竟被燒成灰混進紙漿,再蘸著朱砂鹿心血,印上了謝家玉牒背面。
“用我的根做祭品……”她低聲重復,嗓音冷得像井底寒鐵,“是在告訴我——你早就不信人間有歸處了?”
三日來,楚云飛已徹查紙張來源。
杏花村老窯早已廢棄多年,窯灰與桑皮混合造紙,是當?shù)匾环N幾近失傳的手法,只有她初穿時為節(jié)省開支,親手試制過一批粗糙紙張,用于記賬、寫菜譜、畫農(nóng)具圖紙。
后來一場大雨沖垮窯房,她索性將剩余原料一把火燒盡。
可現(xiàn)在,灰燼重生,成了密室玉牒上的載體。
更詭異的是那血跡。
林濟世反復查驗,斷言非人血,而是取自深山鹿心,混合辰砂、雄黃與七味藥引煉制而成——此物名為“赤祝漿”,只用于宗廟秘祭文書,能令墨跡百年不褪,鬼神共鑒。
“這不是偽造?!敝x云書靠在榻上,面色蒼白如紙,聲音卻清晰如刃,“這是獻祭。有人要把你的名字、你的過往、你最初的夢想,釘進這場局的核心,作為‘天命所歸’的佐證?!?br />
他咳了幾聲,肩頭微顫,卻被蘇晚晴一眼掃去,立刻止住。
她沒說話,只是把草圖翻過來,指著屋檐一角那歪歪扭扭的筆觸:“這是我畫的。那時候他還躺在床上喘氣,我說往后咱們要有自己的院子,他就讓我畫給他看。你說,誰會拿這種東西當證據(jù)供起來?除非……他們想讓人相信,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br />
話音落下,楚云飛踏入書房,抱拳單膝跪地:“主上,隴西急報——昨夜子時,第三座官倉起火,火勢由內(nèi)而發(fā),無明焰,無火星,唯見黑煙自地縫滲出,燃三日不熄。守倉衙役稱,聞到一股腐果發(fā)酵之氣。”
蘇晚晴眼神驟縮。
“腐果味?”她喃喃,“那是我釀醋時用的曲菌誤入糧堆才會有的味道!”
“賬冊在現(xiàn)場被發(fā)現(xiàn),”楚云飛繼續(xù)道,“蓋有‘晚晴商號’鐵印,筆跡模仿您親簽,極難辨?zhèn)?。但屬下細查印章痕跡,發(fā)現(xiàn)右下角多出一道裂紋——正是當年您在杏花村自制陶印摔損之處?!?br />
室內(nèi)死寂。
蘇晚晴緩緩起身,走到墻邊懸掛的地圖前,指尖劃過隴西、荊州、揚州三地,最終停在中間一條隱秘的漕運支線上。
“他連我的印都舍不得毀?!彼湫?,眼底浮起一層霜雪般的怒意,“偏要打著我的名頭作惡。這不是栽贓,是宣告——他在重建一個以我之名的新秩序?!?br />
謝云書閉目沉吟,忽然睜眼:“沈墨言最后一次傳訊,是什么時候?”
楚云飛頓了一下:“十日前,他以核查《歸魂名冊》為由,調(diào)閱了北境七州邊軍遺屬名錄?!?br />
“荒唐。”謝云書猛地撐起身子,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唇角溢出血絲,“那份冊子……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是孤墳烈骨,是朝廷欠下的血債!他知道那些人恨誰、怨誰、愿為誰拔刀——他不該碰,也不能碰!”
“你是說……”蘇晚晴轉(zhuǎn)過身,目光銳利如針。
“他不是要拉叛軍?!敝x云書盯著她,聲音低啞卻字字如錘,“他是要造‘義軍’。借你的商譽聚財,借你的冤名聚憤,借這份天下皆知的‘被棄之女’身份,點燃千萬人心中的火——然后,把自己塑造成救世之人?!?br />
空氣凝固。
原來如此。
那些被焚毀的官倉,并非只為嫁禍于她。
更是為了制造饑荒、引發(fā)民變、逼百姓視朝廷為敵。
而“晚晴商號”的印記,則成了混亂中唯一的燈塔——人們會問:為什么她的倉庫全毀?
是不是朝廷怕她救濟蒼生?
于是,她成了被迫害的仁商,而他,成了替天行道的執(zhí)劍者。
“他早就變了?!碧K晚晴望著窗外漸明的天色,聲音平靜得可怕,“從前他說‘清流當立,濁浪須平’,現(xiàn)在他自己就成了那股濁流?!?br />
謝云書沉默片刻,忽然輕聲道:“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嗎?”
她回頭。
“他仍以為自己在做對的事?!?br />
蘇晚晴沒再說話。
她轉(zhuǎn)身走向書架,取出一只檀木匣,打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數(shù)本賬冊、幾張地契、還有一封未曾寄出的信——是她準備寫給前世師傅的匯報信,講她在異世如何復原古法釀造技藝。
她抽出一張空白紙,提筆寫下三個字:查揚州。
筆鋒凌厲,力透紙背。
而后,她合上匣子,輕輕放在案首,像是完成某種儀式。
夜深人靜時,她獨自回到臥房,從床底暗格取出一本舊書——封面斑駁,題著《漕政輯要》四字,右下角墨跡微暈,顯是曾被水浸過又晾干。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