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一滴血,燙穿百年謊
太極殿上,空氣凝如鐵鑄。
皇帝的手還懸在半空,指尖微微發(fā)顫。
那火漆詔盒靜靜躺在丹墀之前,赤紅封印如同凝固的血痂,仿佛封存的不是一道圣旨,而是整個王朝不敢觸碰的瘡疤。
蕭老相拄著烏木杖,冷笑出聲:“荒唐!一個鄉(xiāng)野婦人,手持來歷不明之物,竟敢闖宮脅君?此等妖術蠱惑,若也信得,我大周律法豈不形同虛設!”他聲音尖利,字字如針,直刺蘇晚晴眉心。
百官低首,無人應和,卻也無人反駁。
他們都在等——等皇帝一句話,等一道令下,好決定站哪一邊。
可蘇晚晴沒看他。
她只盯著那火漆封印,眼神沉靜得像深秋的湖水,不起波瀾,卻藏得住雷霆萬鈞。
下一瞬,她抽出腰間隨身攜帶的裁衣小刀——那本是她在農(nóng)信坊縫補麻袋時用的工具,粗糙、鈍口,連殺雞都嫌慢。
此刻,卻被她穩(wěn)穩(wěn)抵在掌心。
“嗤——”
刀刃劃過皮肉,鮮血頓時涌出,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磚上砸出一朵朵暗紅的花。
滿殿驚呼未起,她已將手掌覆向火漆。
“此匣若有一字虛妄,”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整座大殿,清晰得如同銅鐘撞響,“我蘇晚晴愿當場焚身謝罪,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br />
風忽止。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再啟唇:“若句句屬實,請?zhí)斓毓茶b——讓血融漆,讓真相見光!”
話音落,血珠墜入火漆。
一聲輕響,宛如冰遇烈焰。
那原本堅如磐石的火漆,竟開始緩緩融化,紅光流轉(zhuǎn)之間,露出其下一層鎏金暗紋——龍鱗纏枝,鳳尾繞書,正是貞和年間御前密詔獨有的“雙凰承天印”!
“這……這是真詔!”太常寺卿猛地抬頭,臉色煞白。
便在此刻,殿外馬蹄如雷,七十二騎自宮門長道疾馳而至,塵土未落,急報已砸上丹墀!
“揚州急奏!”
“荊州加急!”
“隴西八百里飛騎遞!”
一份份奏章齊刷刷陳列于地,每一封首行皆以朱砂大字書寫:
“若誅謝氏忠良,境內(nèi)必亂。”
沈墨言一步上前,當眾展開第一封:“揚州漕工三萬人罷運拒船,誓言‘謝帥未雪,粒米不進京’;荊州米市十八倉封門貼條:‘冤魂未安,糧不出庫’;隴西百姓聚于縣衙前,拒納秋稅,高呼‘還我清官血債’!”
他念一句,百官退一步。
念到最后,滿殿死寂,唯有紙張翻動的窸窣聲,像是無數(shù)亡魂在低語。
蕭老相暴怒起身:“偽造!全是偽造!區(qū)區(qū)村婦煽動民變,勾結(jié)地方官吏,圖謀不軌!來人!將這些偽文盡數(shù)焚毀,押下首犯——”
話未說完,殿門轟然洞開!
馮公公踉蹌奔入,頭上的貂蟬冠歪斜,臉上毫無血色,雙手顫抖地捧著一封密信,撲跪于地:“陛下!玄圭會……今晨密令禁軍三位統(tǒng)領,午時發(fā)動‘清君側(cè)’,以靖內(nèi)亂,鏟除逆黨!此信由內(nèi)侍省暗線截獲,千真萬確??!”
“轟——!”
如同驚雷炸裂,殿中群臣嘩然四顧,有人失態(tài)跌坐,有人掩袖冷汗直流。
皇帝猛然站起,目光如刀掃向殿側(cè)三位禁軍統(tǒng)領。
那三人面色僵硬,手已悄然按上佩劍。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砰!砰!砰!”
三聲重鎧踏地之聲由遠及近,整齊如鼓點,震得梁上積塵簌簌而落。
楚云飛越眾而出,一身黑甲未卸,肩頭猶帶風霜,單膝跪地,雙手呈上一封濕漉漉的信箋與半枚青銅兵符:“末將在宮墻暗道擒獲傳令使,搜得此物。信中明載‘先殺持詔女,再控太極殿,擁立新君’,兵符印記與北營舊檔完全吻合!”
“嘩——!”
全場嘩然!
而殿外,鐵甲森然。
岳震率三百素甲親兵列陣階下,寒刃出鞘半寸,甲胄映日生輝。
他們不吶喊,不喧嘩,只是靜靜佇立,如同一座移動的山巒,壓住了所有蠢蠢欲動的心思。
“你們……要造反?”皇帝聲音嘶啞,幾乎破音。
岳震抬頭,目光坦蕩如鏡:“臣等不曾違令,只為護詔。當年謝帥賑災救民,屯田養(yǎng)兵,北境三州百姓至今供其長生牌位。今日他們歸來,不是為奪權,是為討一個‘理’字?!?br />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若您不信,那就看看這天下——民心已沸,若再壓,便是血河?!?br />
皇帝頹然跌坐。
滿殿寂靜,只剩下火漆詔盒上那一抹尚未干涸的血跡,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一顆不肯閉上的眼睛。
這時,一直沉默的謝云書終于動了。
他緩步上前,白衣無風自動,銀針垂腰,步伐輕得仿佛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