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酒醅藏卷,墨底驚龍
青鸞踏入御藥房時,子夜的更漏正敲第三聲。
整座宮城沉入死寂,唯有檐角銅鈴在風里輕響,像誰在暗中低語。
她反手合上門,指尖微顫,卻毫不猶豫地抽出銀簪劃破中指,任一滴滾燙的血墜入石臼。
血珠落進研磨好的七味藥材中,發(fā)出極輕微的一嗤——那是“醒晦散”最關(guān)鍵的引子:人血為媒,喚醒沉眠之性。
她閉眼碾磨,動作精準如刀刻,每一圈都壓著心頭翻涌的情緒。
這藥本不該存在,更不該由她親手調(diào)制。
可當素問傳話說蘇晚晴已觸到真相邊緣,她便知道,有些禁忌,必須有人去破。
“若事發(fā),就說是我逼你?!?br />
香囊遞出時,青鸞只留下這句話。
素色布袋上繡著半枝忍冬花——那是她們師姐妹間才懂的信物,也是最后的退路。
翌日清晨,晨霧未散,歸心祠內(nèi)已燃起三爐文火。
蘇晚晴跪坐案前,手中捧著那幅被酒醅救下的殘卷。
一夜過去,絹面干燥如初,可觸感卻微妙不同——仿佛有層看不見的殼,在等待破裂。
她取出香囊,傾出一點灰白粉末。
鼻尖剛觸及,便覺一股辛辣直沖腦門,夾雜著鐵銹與陳梅的氣息。
這不是普通的顯影藥,而是以血為引、??巳斯ぷ雠f的猛劑。
“好東西?!彼吐曕?,”
刷子蘸粉,輕輕掃過左上角一處看似尋常的墨漬。
剎那間,纖維微微鼓起,像皮膚下蠕動的蟲。
接著,那一片墨色開始剝落,如同老樹脫皮,露出底下鮮紅如血的朱砂批注。
“貞和七年四月初九,粟轉(zhuǎn)漠北事,準。承熙記?!?br />
承熙?!
蘇晚晴呼吸一滯。
那是當今圣上幼年封號!
先帝駕崩前兩年,太子尚未立,此號僅賜予當時年僅十二歲的三皇子——如今的天子!
她猛地抬頭,目光撞上謝云書的眼。
他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眸黑如淵,映著火光,竟似有血絲隱現(xiàn)。
他沒說話,但那眼神比任何咆哮都更駭人——那是壓抑了二十年的恨意,在這一刻終于觸到了源頭。
滿室死寂,連呼吸都凝住了。
連絹娘手中的銅鑷都不自覺滑落,發(fā)出清脆一響。
就在這時,門外驟然響起沉重腳步,鐵甲叩地,節(jié)奏整齊得令人心悸。
“奉旨查抄逆物!”馮公公尖細的聲音刺破寂靜,“庫中諸人,不得擅動!”
門被踹開的瞬間,蘇晚晴沒有慌,也沒有躲。
她甚至笑了笑,起身迎向門口,手中還拿著那幅殘卷。
“公公來得巧。”她語氣輕松,仿佛只是在招呼一位老友,“這新釀‘云書醉’正到發(fā)酵第七日,再過三時辰就要封缸了,要不要嘗一口?提神醒腦,最解夜寒?!?br />
她說著,竟真的將殘卷往那口大缸里一按——酒醅翻涌,乳白菌膜迅速包裹住絹布,表面只剩渾濁糟渣,與尋常釀酒無異。
馮公公瞇眼盯著那缸,眉頭緊鎖:“你……就這么糟蹋文書?”
“這哪是文書?”她笑得坦蕩,“不過是些舊年祭冊,霉得字都看不清了。我尋思著,與其占地方,不如廢物利用,給新酒添點‘古韻’——聽說前人釀酒,最愛用舊紙封壇,說是能養(yǎng)風味?!?br />
馮公公半信半疑,卻終究不敢掀缸查驗。
天家雖令他搜查,卻也明示不可毀損宗廟重地。
若因他莽撞壞了貢酒,罪責難逃。
一行人離去后,祠內(nèi)重歸寂靜。
只有火爐噼啪作響,酒醅緩緩呼吸。
忽然,謝云書抬起手,指尖微顫,在墻灰上寫下兩個字:
快了。
那二字歪斜無力,卻如驚雷墜地。
而蘇晚晴低頭看著手中殘留的一角絹邊,眉頭微蹙。
那一處墨跡雖已剝落,但底層紋理仍顯滯澀,顏色過渡過于均勻——不像是自然書寫,倒像是……人為拓印上去的。
她指尖撫過,心頭忽生警兆:
這還不是最終的墨層。
真正的秘密,或許還被更深的手法掩埋著。
比如某種早已失傳的古技……
她望向遠方山道,輕聲道:“該請?zhí)彰髟聛砹恕!?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