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diǎn)著幾個(gè)孩童的額頭，一句一句教得認(rèn)真：“紙棺抬出時(shí)，天要下雨了——”

  “有人記得你，你就沒死掉。”孩子們齊聲接下，聲音稚嫩卻堅(jiān)定，像春芽破土，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遠(yuǎn)處窯火微明，蘇晚晴立于作坊窗前，靜靜聽著。

  她唇角微揚(yáng)，眼底卻沉如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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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歌不是曲也不是謠，是一把裹著蜜的刀，正悄悄刺向那些藏在暗處、妄圖抹去歷史的人心窩。

  忽然，山道傳來一聲悶響。

  水婆子踉蹌?chuàng)涞乖诘?，枯瘦的手掌死死按在泥土上，指?jié)因用力而泛白。

  她嘴唇哆嗦，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句：“地脈……在哭……京城方向……有墳，被人挖開了?！?br />
  眾人悚然一驚，紛紛圍攏過來。

  一個(gè)孩子嚇得躲進(jìn)柳氏懷里，怯生生問：“婆婆，是誰的墳？會(huì)被挖走嗎？”

  柳氏緊緊摟住孩子，目光卻望向蘇晚晴。

  而蘇晚晴，只是緩緩抬頭，望向北方幽暗的天際線。

  她沒有慌亂，沒有憤怒，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那就讓他們挖?！彼曇糨p得像落雪，卻字字如釘，“等他們掀開棺材蓋，才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尸骨，只有一疊疊發(fā)霉的紙——上面寫著真名、真籍、真死因。到時(shí)候他們才會(huì)明白……有些東西，埋得越深，發(fā)酵得越烈；壓得越狠，反彈得越痛?！?br />
  她轉(zhuǎn)身走入作坊，木門吱呀合攏，隔絕了外面的喧囂與不安。

  窯火未熄，壇陣如林。

  她站在最大的一口陶甕前，指尖拂過壇身刻痕——“永昌三年，北輿忠魂，永祀不滅”。

  這壇是她親手所制，高逾三尺，釉色沉黑如墨，專為封存最沉重的記憶而生。

  她取出三件物事：一份《骨灰調(diào)包記錄》副本，字跡斑駁卻清晰可辨；裴硯舟親筆供詞，按著血指?。贿€有歐陽詢簽字的驗(yàn)偽報(bào)告，紅印如血。

  三樣?xùn)|西卷入竹筒，外裹雙層油紙，再以蜂蠟密封，輕輕放入壇中。

  最后，她提起一壺陳年酒液——那是用北輿將士家鄉(xiāng)的小麥釀成，窖藏五年，醇厚如血。

  緩緩注入壇內(nèi)，直至滿溢。

  “封?！彼驼Z。

  兩名弟子上前，合力蓋上壇蓋，以濕泥封口，再纏麻繩，刷三遍火漆。

  整套動(dòng)作莊重如祭禮。

  她輕輕拍打壇壁，一下，又一下，如同哄睡嬰孩。

  “你們的名字不會(huì)消失，你們的故事不會(huì)腐爛?！彼吐曊f，“我會(huì)讓千家萬戶的飯桌上，都有一口屬于你們的味道。你們活過的證據(jù)，就藏在每一勺醬里，每一滴醋中?！?br />
  窗外，晨光初露，薄霧如紗。

  新豎起的“忠魂碑林”靜立田野之間，千塊石碑依序排開，每一塊都刻著一個(gè)名字，一塊來自北輿故土的泥被嵌入碑心。

  微風(fēng)掠過，碑石輕鳴，仿佛天地也在低語回應(yīng)。

  而在千里之外的皇宮偏殿，燭火搖曳。

  一名老宦官跪伏于地，雙手高舉密報(bào)，手臂顫抖不止：“啟稟陛下……北境八州，百姓已開始食用‘憶魂醬’。農(nóng)信坊日出三百壇，供不應(yīng)求。市井傳言——吃了此醬，夜里能夢見亡者托夢訴冤……”

  龍椅之上，帝王久久無言。

  他望著窗外沉沉黑夜，手指緩緩收緊，捏皺了袖中的圣旨草稿。

  那一夜，京城各大城門悄然換上了新的畫像。

  畫中人披發(fā)赤足，青面獠牙，手持骨幡，腳下堆滿白骨。

  下方朱筆大字：通緝妖道謝云書，蠱惑民心，攝魂控尸，罪在不赦。

  而無人知曉，在城南荒廟深處，一座空壇正靜靜佇立。

  壇身上，用炭筆潦草地寫著一行小字：

  贖罪之人，尚未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