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胭脂鋪里的金線會沒死透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城南街巷里飄著淡淡的檀香與脂粉混合的氣息。
醉顏閣門前那對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映得門楣上的雕花泛出幾分暖色。
蘇晚晴推門而入,風鈴輕響。
她一襲素青布裙,發(fā)髻簡單挽起,耳墜無珠,腕上無鐲,看上去不過是個尋常村婦,唯有一雙眼睛清亮如秋水,沉靜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客官早,今日新到了西域進貢的胭脂膏,顏色最是正?!闭乒窳鵁焹河蟻恚佳蹨赝?,聲音卻壓得極低,“您要的‘杏花露’,昨兒剛到,可惜只剩半盒?!?br />
她說著,遞來一支朱砂色的口脂,膏體瑩潤,在晨光下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暗紋。
蘇晚晴接過,指尖輕輕一抹,掌心頓時浮現(xiàn)出一層極細的油膜。
她不動聲色地摩挲片刻——那不是普通香脂,而是用特制藥油謄抄過的微型密文!
再細看,膏體內部竟隱現(xiàn)縱橫交錯的線條,赫然是戶部近三個月的采買清單!
她的指腹微微一頓。
這份清單本不該存在。
按照朝廷規(guī)制,災賑物資的調配明細僅存于尚書省副本,連地方衙門都難窺全貌。
可現(xiàn)在,它竟以這種方式,藏在一盒胭脂膏里,從京城最不起眼的小鋪子流到了她手中。
“下次帶些新香來吧?!碧K晚晴淡淡開口,語氣如常,仿佛只是個挑剔的客人。
話音落時,袖中一枚陶哨悄然滑出,無聲嵌入柜底暗槽。
那是昨日埋下的第七個接點,如今終于激活。
她轉身離去,步履從容,背影沒入薄霧之中。
而就在她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午后日頭正烈之時,一名身著褪色藍衫的年輕男子鬼鬼祟祟地靠近了農(nóng)信坊設在京郊的臨時據(jù)點。
他左顧右盼,額角滲汗,懷里緊緊抱著一本破舊的《禮記注疏》。
“我……我是鄭文柏,國子監(jiān)書吏……”他聲音發(fā)顫,幾乎站不穩(wěn),“有人托我把這個……交給蘇娘子?!?br />
陳櫓攔在門前,目光如刀:“誰讓你來的?”
“是……是西市茶攤的老周!他說只要我說‘春墾令三更’,你們就會信我……”
陳櫓眼神微動,側身讓開。
屋內,蘇晚晴已等候多時。
她接過那本《禮記注疏》,翻開夾層——一頁頁空白紙張上,密密麻麻全是手抄的數(shù)字和賬目名稱。
“堤防修繕”、“河工雇役”、“倉儲轉運”……每一項后面都跟著一筆筆巨額支出,但核對實物流向后,竟有三成款項從未落地。
“這些是我偷偷抄下來的……”鄭文柏低頭搓著手,“都是廢紙邊角上的記錄,沒人注意……可我發(fā)現(xiàn),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一筆巨款打著‘應急治水’的名目撥出去,可實際根本沒動工……”
蘇晚晴沉默片刻,取出一瓶晶瑩剔透的“胭脂水”,輕輕噴灑在紙上。
剎那間,原本空白的頁角浮現(xiàn)出一行行血紅色小字:
【沈記工造·虛報木樁三千根,折銀八百兩】
【李氏窯坊·冒領磚瓦五萬塊,合錢四百貫】
【漕運分司·空載糧船十七艘,吞沒米糧九千石】
她盯著那些字跡,眸光漸冷。
這不是簡單的貪腐。
這是系統(tǒng)性的抽血——年復一年,借天災之名,行掠奪之實。
每一場洪澇,每一次旱情,都是他們瓜分國庫的借口。
而真正受害的,是千萬饑民,是像杏花村那樣被遺忘在地圖邊緣的百姓。
“他們不怕窮,就怕我們富起來。”她低聲說,“因為一旦我們有了自己的糧、自己的路、自己的賬本,他們的謊言就撐不住了?!?br />
窗外,蟬鳴驟起,熱浪撲面。
夜幕降臨后,一座荒廢多年的土地廟前,雜草叢生,殘碑倒伏。
一道黑影悄然而至,披著斗篷,腳步輕得如同踏在云上。
衛(wèi)昭來了。
他臉色陰沉,眉宇間透著一股久經(jīng)沙場的肅殺之氣。
進廟后第一句話便是:“北方盟商被捕,不是因為私販鹽鐵。”
蘇晚晴坐在斷香案旁,手中把玩著一枚銅錢,聞言抬眼:“那是為什么?”
“因為他們試圖將一批舊軍械運往北境?!毙l(wèi)昭緩緩道,“那些兵器上,刻著‘謝’字銘文——是當年謝家軍潰敗時遺失的制式裝備?!?br />
空氣瞬間凝滯。
謝云書靠在墻角陰影里,一直未語,此刻手指微蜷,指節(jié)泛白。
“更糟的是,”衛(wèi)昭繼續(xù),“審訊用了‘夢魘香’?!?br />
蘇晚晴瞳孔一縮。
那是宮中禁藥,能擾亂神志,誘發(fā)幻覺,讓人在極度恐懼中吐露真相。
曾有三名犯人瘋癲大笑而死,一人當庭撞柱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