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我們在,堤就在!
暴雨如注,洪水咆哮拍岸。
蘇晚晴站在長堤高處,腳下泥水已漫至腳踝,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濕冷的鐵銹味。
她死死盯著前方那三條蜿蜒伸入地下的蛇形坑道——那是三百紅巾隊正用血肉之軀推進的“氣炮陣”,也是他們最后的希望。
“推!再快一點!”她的聲音早已沙啞,卻仍像利刃般劈開風雨,刺進每一個顫抖的耳膜。
百人一組,每組十人,肩扛沉重醬壇,壇中是經(jīng)七日發(fā)酵的糞水沼氣,脹得壇壁吱呀作響,稍有不慎便會提前炸裂。
一人撐傘遮火,一人將導管插入地下預埋竹節(jié),最后一人在竹節(jié)接縫處用碎瓷片反復刮擦——靜電火花一閃,便是引信啟動的信號。
這是謝云書《隱篇》里記載的“無焰引法”,一種連官府工部都未曾聽聞的秘術。
蘇晚晴曾不信,直到昨夜他在燭下以銀針引脈、指尖凝露成冰,才真正讓她明白:這個看似柔弱的“媳婦”,體內(nèi)藏的是能撼動山河的古老傳承。
第一聲轟鳴自地底炸起。
“咚——!”
整段堤體猛地一顫,仿佛大地深處有巨獸翻身。
緊接著,一道黑油從裂縫中噴涌而出,可不等火焰舔舐,便被一股洶涌的氣體沖散成細霧,彌漫空中,轉瞬被雨水打滅。
“成了!”火鷂子叔猛然跳起,老臉漲紅,拍腿狂笑,“油散了!炸不起來!咱們斷了他們的引信命門!”
人群爆發(fā)出一陣壓抑已久的歡呼,可這聲音還未落地,東角主壩突然傳來一聲悶響——
兩丈長的堤基如朽木般塌陷,濁浪倒灌,泥石翻滾,瞬間撕開一個吞噬生命的缺口。
水流咆哮著涌入,像是惡鬼張開了喉嚨。
“備用引線!”蘇晚晴瞳孔驟縮,心口如遭重錘,“他們早就在等這一刻!”
原來敵人根本沒指望那張假圖得逞,真正的殺招,是遠程點燃埋在主油腔旁的暗雷。
只要一處崩塌,連鎖反應便會席卷整條大堤,屆時萬頃洪流傾瀉而下,杏花村、下游三鎮(zhèn)、十萬生靈,都將化為澤國枯骨。
“堵口!”她嘶吼出聲,聲音幾乎撕裂。
小石頭爹第一個跳了下去,泥漿撲面而來,他卻像一頭蠻牛般扎進激流,背對著缺口,雙臂張開。
第二人緊隨其后,第三、第四……十人、二十人,背靠背組成人墻,用脊梁頂住不斷崩裂的夯土。
碎石如刀,砸在臉上、肩上,有人額頭破裂,鮮血混著雨水流淌,卻無人后退一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謝云書猛然扯開濕透的外袍。
那一瞬,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右臂纏滿滲血的繃帶,皮肉泛著詭異青紫,那是數(shù)日前以“歸元陣”強行引毒留下的傷痕。
可此刻,他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咬破舌尖,一口血霧噴出,雙足猛蹬地面,縱身躍入激流!
“轟”地一聲,他整個人如鐵樁般卡進基石裂隙,雙腳死死抵住下方巖根,硬生生撐住了即將徹底坍塌的斷口。
“這堰……”他仰頭怒吼,聲音穿透風雨,字字如釘,“是我謝家欠這片土地的!今日——我以血還債!”
風停了一瞬。
雨似乎也遲疑了。
然后,不知是誰先哭出了聲。
一個、兩個、十個……百人齊哭,千人應和,聲浪滾滾而起,壓過洪濤:
“我們在,堤就在??!”
火把連成一條條火龍,在風雨中蜿蜒不滅,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那是泥污的臉,是帶傷的臉,是平凡到塵埃里的臉,可此刻,每一雙眼里都燃著不肯低頭的光。
蘇晚晴站在高臺之上,望著那道卡在裂縫中、幾乎被濁浪吞沒的身影,喉頭劇烈起伏,眼眶灼熱。
為什么?
因為她在這里。
因為她說過:“只要我還站著,就不準這條堤倒?!?br />
所以他也來了,以謝家最后的血脈,兌現(xiàn)百年前祖輩對這片土地的誓言。
她的手指緩緩收緊,指甲陷入掌心。
遠處,火鷂子叔已帶人清點剩余氣炮。
“還剩四十七組?!崩先说吐暦A報,“全堆在西段,夠不夠?”
蘇晚晴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越過奔騰的洪水,落在主壩最深處那一片異常沉寂的區(qū)域——那里地脈紊亂,泥色泛黑,正是敵方主油腔所在。
若只是分散引爆,只能延緩崩塌。
要想真正破局……必須集中火力,一舉震碎核心管道。
可那樣做,意味著要放棄其他防線,賭上所有人的命。
而且——
她眸光微閃,忽然想起什么。
陳年醬醋,酸能蝕鐵。
數(shù)百壇封存三年以上的老醋,就藏在堤后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