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紙鳶傳火,燎原有聲
夜風穿廊,吹得檐下銅鈴輕響,如警鐘余音。
蘇晚晴立于工坊高臺,手中一卷明黃絹布迎風展開,字跡遒勁,墨香未散。
她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有遠道而來的匠人、有捧著陶罐的村婦、有衣衫襤褸卻眼神灼亮的年輕女子。
她們手里攥著的,不是乞討的碗,而是自己親手釀的酒、腌的菜、焙的茶。
“我宣布,”她的聲音不高,卻穿透寒風,穩(wěn)穩(wěn)落進每個人的耳朵里,“即日起,舉辦‘天下味道巡展’!凡曾習云書記技藝者,皆可攜作品赴臨安參展。優(yōu)勝之作,錄入‘民間技藝錄’,由工坊保薦至六部備案,授名匠之譽!”
人群先是死寂,繼而爆發(fā)出震天歡呼。
有人當場跪地叩首,老淚縱橫;有人高舉陶甕,嘶聲喊出名字:“我阿娘用這法子腌了一輩子醬菜,活到死都沒人叫她一聲‘師傅’!”
蘇晚晴眼底微熱,卻未動容。
她知道,這一聲“師傅”,不只是尊稱,是尊嚴,是打破千年桎梏的一記重錘。
她特意劃出“女子專展區(qū)”,不設(shè)門檻,不論出身,只看手藝。
短短半月,三十七州縣申報紛至沓來。
粗陶壇子里裝的是辣醬、泡菜、果脯、發(fā)酵乳酪,甚至還有用野藤花蜜與米曲釀成的“山露酒”。
每一件展品背后,都是一個曾被踩進泥里的女人,靠著一點口耳相傳的技藝,撐起一家溫飽。
她在展冊扉頁親筆題字:“手有技藝,身不依人。”
這句話,像一把火,悄悄燒進了千家萬戶的灶臺邊。
連宮中采辦太監(jiān)都派了心腹小宦官,喬裝成藥童混進展區(qū),偷偷拓印配方。
據(jù)說那小宦官回去時懷里揣著一包梅子酵素粉,顫聲道:“娘娘近來脾胃不和,若此物真能調(diào)理……怕是要驚動御膳房了?!?br />
消息傳回杏花村,謝云書正在燈下擦拭一把短刃,聞言抬眸,唇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他沒說話,只是提筆在紙上畫了幾道曲線,又撕下一頁舊賬本背面,寫下一串古怪符號,交給了飛鷂子。
“明日開始,訓練十名孤兒,夜間放紙鳶?!彼Z氣溫淡,仿佛在說今日該添炭火,“紙鳶涂蠟,防雨雪;油布卷藏于竹骨中,飛越城樓后自行脫落,落點為臨安城東三家報館墻頭、兩座書院牌坊下。”
飛鷂子皺眉:“萬一被守軍射下來?”
“不會?!敝x云書垂眸,指尖輕輕摩挲刀刃,“他們只會當是孩童嬉戲。而這世上,最不怕死的,從來都是無名之人?!?br />
三日后,第一只紙鳶乘北風南下,悄然掠過臨安城墻。
次日清晨,某開明報館雜役掃地時,發(fā)現(xiàn)墻頭卡著一截斷翅,拆開一看,竟是半幅《釀造全圖解》,其上標注細致到每日菌絲生長形態(tài),末尾還附一句:“此技開源,非為私利,乃為萬家煙火。”
轟動悄然蔓延。
更有一幅《百女共釀圖》流傳甚廣:畫中百名女子列隊于田壟間,肩挑曲料,手扶酒甑,背景是蘇晚晴站在高臺揭壇的剪影。
題字蒼勁有力:“一人之力有限,眾人之火不熄?!?br />
士林震動,書院學子爭相傳閱;市井百姓議論紛紛,酒肆茶樓皆以此為談資。
有人說這是妖言惑眾,也有人說——這才是真正的“民胞物與”。
與此同時,阿蘭帶著七名女衛(wèi),趁夜突襲徐文遠設(shè)在漕河支流的一處私卡。
那地方名義上查走私鹽,實則專盯販售“共春釀”仿品的小戶商販。
她們破門而入時,正撞見稅吏將一名賣酒寡婦的整擔陶壇砸碎在地,酒液混著泥漿橫流。
賬冊就藏在夾墻鐵盒里。
阿蘭翻完,臉色鐵青。
上面清楚記錄著:“技術(shù)厘金”按銷售額三成抽取,上繳者可獲“裴府認證”,不受稽查;拒不繳納者,輕則罰沒貨物,重則“意外溺亡”。
她沒帶回賬本原件,而是將其內(nèi)容拆解成二十篇短文,每篇聚焦一人一事,交給《桃遞快報》主編,冷聲道:“一天登一篇,標題要狠,字字見血?!?br />
第一篇刊出當晚,臨安全城嘩然。
《第三十七個被逼跳河的釀酒婦》——配圖是一雙泡脹的手仍緊緊抓著破碎的陶片,文中寫道:“她說,孩子等錢買藥,她不能死……但她還是死了。”
第二天,《孩子病了,她賣酒換藥卻被罰光》——一位母親抱著昏睡幼兒跪在官差面前磕頭求饒的照片登上報頭。
憤怒像野火,在沉默的原野上無聲蔓延。
北方三縣接連爆發(fā)騷亂,小販集體罷市,村民圍堵稅所,有人高喊:“我們不要保護費!我們要‘守正’!”
京城紫宸殿外,裴仲安接到密報時,手中茶盞“啪”地摔在地上。
而此時,杏花村深處,謝云書靜靜望著墻上新增的一張輿圖,指尖緩緩移向臨安港口方向。
蘇晚晴推門進來,肩頭落著雪花,眼中卻燃著火光。
“下一步呢?”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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