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省親風(fēng)云
暴雨過后的第三日清晨,天光剛透出魚肚白,杏花村還浸在濕漉漉的霧氣里。
蘇晚晴蹲在灶前,火苗舔著鍋底,鐵鍋中的水咕嘟冒泡。
她將昨夜晾干的糙米分成兩份——一份用油紙包好,悄悄塞進(jìn)灶底那個被柴灰掩埋的暗格;另一份倒入鍋中,慢慢攪動。
米粒在沸水中舒展,稀粥漸漸泛出乳白。
她動作利落,眼神卻冷得像霜降后的田埂。
門邊,謝云書倚著破舊門框曬太陽。
晨風(fēng)拂過他蒼白的臉,幾縷濕發(fā)貼在額角,呼吸雖弱,但比前兩日穩(wěn)了許多。
他靜靜看著蘇晚晴忙碌的身影,目光落在她粗糙卻有力的手上——那不是尋常農(nóng)婦的手,而是常年握工具、翻泥土、控火候的匠人之手。
“從今天起,”蘇晚晴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錘子敲在鐵砧上,“咱們不吃白食,也不看人臉色?!?br />
她抬頭看向他,眸子里映著灶火,燒得通亮:“周家要‘省親’?行啊——讓她先把聘禮補上,再按《戶令》寫清楚嫁妝清單。少一個字,我都不認(rèn)這門親戚?!?br />
謝云書微微一怔,隨即唇角輕揚,似笑非笑。
他低咳一聲,嗓音沙?。骸八麄儾粫屇氵M(jìn)門祠堂的……除非你先發(fā)制人。”
這話像一根針,刺進(jìn)蘇晚晴心里。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遞給謝云書,自己卻不喝。
她在想,昨夜翻找破柜時,在最底層夾縫中摸到的那本泛黃小冊子——封面殘破,墨跡斑駁,可三個字仍清晰可辨:《大晟律疏·戶婚篇》。
她當(dāng)時心頭猛跳。
前世她是非遺傳承人,為研究古代農(nóng)耕技術(shù),曾系統(tǒng)讀過唐宋以來的律法典籍。
記得其中一條明文規(guī)定:夫死無子,寡婦守節(jié)三年,即可自立門戶,不受族權(quán)轄制;若族人以脅迫手段強嫁或奪產(chǎn),屬違法,可訴官裁斷!
而她現(xiàn)在的情況,正是“夫死無子”,且地契尚在手中,身份未改,法律上根本無人有權(quán)干涉她的財產(chǎn)與婚姻自主!
想到這兒,她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不是運氣,是命給她遞刀。
當(dāng)晚,她就借著油燈微光,一字一句抄錄關(guān)鍵條文,又托村中小學(xué)童幫忙謄寫了幾份,字跡工整,條款分明。
每抄一遍,她心中底氣就厚一分。
這世上,從來不止拳頭能說話。
法律也能殺人。
第二日午后,春桃來了。
她是周翠花的心腹丫鬟,挎著個竹籃,臉上堆著假笑:“姑奶奶體恤新人,特地備了回門禮,讓二位今日就回娘家拜見長輩呢?!?br />
圍觀村民立刻聚攏過來,目光在蘇晚晴和那籃子之間來回掃視。
蘇晚晴沒接籃子,只掀開蓋布一看——里面躺著一只瘸腿母雞,右腳蜷縮扭曲,羽毛脫落大半,半匹粗麻布皺巴巴裹在一旁。
她笑了。
冷笑。
“這雞走不了路,”她拎起雞翅,當(dāng)眾高舉,聲音清亮如鐘,“是想咒我夫君癱在床上一輩子?”
人群嘩然,有人低頭憋笑,有人交換眼色。
春桃臉色驟變:“你胡說什么!這是姑奶奶一番心意!”
“心意?”蘇晚晴反手將麻布抽出,啪地抖開,三兩下撕成條狀,轉(zhuǎn)身綁在屋前那根歪斜的旗桿上,做了晾衣繩,“告訴你們主子,我媳婦金貴,不收殘次貨。下次送禮,記得挑能下蛋的雞,織工完整的布——不然,我不介意親自上門‘答謝’?!?br />
話音落下,滿場寂靜。
片刻后,爆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哄笑。
春桃漲紅了臉,提著空籃狼狽離去,身后全是竊語與譏諷。
而蘇晚晴站在院中,風(fēng)吹動她洗得發(fā)白的裙擺,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謝云書坐在門檻上,望著她的背影,眼底終于浮起一絲真正的笑意。
他低聲喃喃:“你真是……不一樣?!?br />
蘇晚晴回頭看他,眉梢一挑:“什么?”
“沒什么。”他垂下眼,指尖輕輕摩挲袖口內(nèi)側(cè)一道隱秘的繡紋,“只是覺得……這場雨,終究沒壓垮你?!?br />
她走過去,把最后一口溫粥遞給他,語氣平淡卻堅定:“我要的不止是撐過去。”
“我要讓他們知道,鋤頭插進(jìn)泥里,就得長出個新家來?!?br />
夜深人靜,她再次取出那幾份抄好的律文,攤在桌上,用碎石壓住四角。
窗外月光如水,照在她寫滿計劃的紙上。
三天后,周家必有反撲。
但她已不再懼怕。
因為她手里握著的,不只是地契。
還有理,有法,有民心所向。
而這一切,才剛剛開始。
三日后,杏花村祠堂前那棵老槐樹下,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