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坐在最上首的元和帝一臉笑容地望著下方侃侃而談的陳無諱，掃見朝堂空缺的位置，笑容立即淡了幾分。待把視線重新移回陳無諱身上，平直的嘴角重新彎了回來。

  這才多久，這孩子差事就已經(jīng)辦得像模像樣，不愧是朕的長孫。

  這么想著，他的目光落在陳無諱頭頂?shù)陌l(fā)冠上，琢磨著什么時候才能換換樣式。

  兩側(cè)的朝臣注意到元和帝看陳無諱那慈愛的表情，不由得面面相覷：多少年沒看到圣人露出這種表情了？上一次看到還是孝仁太子在世時。

  想起孝仁太子，他們下意識望向站在大殿中央，身著絳紗袍的男子，恍惚中似乎看到那位性子寬厚的太子殿下。

  不得不說，除了朝服不同，這位郡王與他父親生得十分相似。

  “……給那些功勛子弟出的考題已經(jīng)定下，對體貌、言辭、書寫的考核與關(guān)試一樣即可，體貌端正、說清楚話，寫字工整這是基礎(chǔ)，沒什么異議，只除了在公文判例的書寫上?！?br />
  聽陳無諱說到和自身利益相關(guān)的地方，眾臣立即集中精神。

  “這些功勛子弟在學(xué)識上頭與那些經(jīng)過科舉的學(xué)子比不得，像他們一樣出考題，說不定弄出個十人九不過的笑話，到那時圣人面上也不好看?！?br />
  眾臣面色一僵，覺得有些難堪，雖然陳無諱說的是事實(shí)，可也沒必要說得這么直白。

  “但也不能因著他們學(xué)識不行就放寬條件，畢竟選出的官員還是要能做實(shí)事的，要不然豈不是有拿百姓討好功勛、做人情的嫌疑。”

  陳無諱這話上前說得更直白了。

  眾臣小心翼翼覷了眼上首的元和帝，見他笑容依舊，稍稍松了口氣的同時，更加清晰地認(rèn)識到這位郡王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所以臣是這么想的，考題直接從《民情考》里出，一來……”

  “不可！”中書令直接出言打斷陳無諱的話，出列行禮，“從《民情考》里面出題，是為圣人選官還是為他溫輔選官？臣私以為此舉不妥。還是和那些參加關(guān)試的舉子一般出題的好?！?br />
  話音一落，大殿中響起七零八落的附和聲。

  “臣附議?！?br />
  “《民情考》太過狹隘，還是從圣賢書中選擇更好?！?br />
  ……

  陳無諱冷眼看著以唐文秩為首的清流們，面上的譏諷一閃而逝。

  什么太過狹隘，不過是覺得這一次參加考試的都是勛貴子弟，不想讓對頭得利罷了。

  當(dāng)初圣人讓唐文秩負(fù)責(zé)擬定相關(guān)事宜，這人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拖拖拉拉的不好好辦，逼得陳無諱不得不親自上陣，現(xiàn)在更是公然跳出來反對——辦差的人反對自己要辦的差事，當(dāng)真是諷刺。

  “說出這話的你們才是狹隘！”

  陡然提高度的聲音嚇了眾臣一跳。

  他們下意識望向陳無諱，還以為是他說的話。

  “圣人！微臣霍純要參他們居心不良，禍亂江山，意欲謀害君王。”

  唐文秩那伙人一愣，不滿明白怎么扯出來這么些罪名，這罪名一個弄不好可是要誅九族的。

  一伙人再顧不得反對，紛紛向上首之人喊冤。

  “你們有什么冤？”霍純跳到唐文秩跟前，義憤填膺道，“什么叫為圣人選官，圣人要一堆官員干什么？吃白飯嗎？需要官員的是百姓！選官是為百姓選的！君民就好像舟與水，你們職責(zé)是‘治水’，而不是‘治君’。”

  撲通！

  撲通！

  ……

  一個接一個，方才出聲附和的官員紛紛跪地表忠心。

  “圣人明鑒?！?br />
  “圣人明鑒，臣怎么敢有此等大不逆的想法，臣之所言所為皆是為了圣人，為了臣民，若臣有不二之心，便天打五雷轟?！?br />
  元和帝望向唐文秩，過了好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說道：“朕知道愛卿的忠心，不過無諱亦是好心，朝堂之上還是讓他說完的話。說完了，哪里不對再議就是。”

  這是不滿唐文秩打斷陳無諱的話。

  唐文秩頂著滿朝文武的打量，漲紅著臉點(diǎn)頭稱是。

  自從登上高位后，他就沒有這么丟臉過。

  現(xiàn)在倒好，不過一個低階小官，仗著御史的身份竟然敢對自己如此不敬，簡直就是找死。

  圣人發(fā)話了，唐文秩帶著文官清流退回原來的位置上，霍純也甚是乖巧的退了回去。

  陳無諱繼續(xù)說道：“稟陛下，臣已經(jīng)仔細(xì)品讀過《民情考》，私以為此書簡直就是新任官員的政事啟蒙書。不論是科舉取士，還是這一回對勛貴子弟的考核，說到底選的還是低階親民官，與其用那些先賢之言難為他們，不如用光祿大夫的《民情考》，當(dāng)然，除了民情考，還要加上《大陳律》。

  “如果說《民情考》是實(shí)用辭書，那《大陳律》就是官員的行事準(zhǔn)則，前者告訴他們該怎么做，后者告訴他們什么不能做，兩者結(jié)合，臣相信一定能選出合格的縣尉、縣令?！?br />
  后面兩個官職一出，贊同的反對的都愣了。不是，選出來的官要去外地嗎？

  不是留在長安？

  然而噩耗還在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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