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院子的瞬間，溫清寧腦海中蹦出來一個詞——隨性。

  半截倒塌的影壁，修剪到一半的花木雜草，以及一口大石磨，并一些桌椅板凳的殘骸。

  影壁碎落的石塊原封原樣的堆在地上。

  陸思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目光落在那堆碎石上，“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這影壁按照年紀輩分算，應(yīng)是我曾祖一輩……被我運石磨進院子時撞了一下，年老體弱就折在我手里?！?br />
  “不打算修補嗎？”

  溫清寧提裙繞過地上的碎石，隨他往院子里面走。

  “我家這處宅子太老，便打算成親前一起整修。”陸思忠拿腳把地上的碎草撥到一邊，“侯爺、郡君仔細腳下?！?br />
  花木雜草修剪后的殘骸仍留在地上，有枯枝，有新葉，看得出下手之人極為公正，動手時秉持著一視同仁的態(tài)度，有用沒用的，活的死的一塊收割。

  沈鈞行腳步一頓，學(xué)著陸思忠的動作把花草殘骸撥到旁邊，伸著手臂讓旁邊的女子搭扶住，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這都是陸評事自己修剪的？”

  陸思忠挺直脊背，臉上浮現(xiàn)矜持的驕傲：“昨日收拾了一整日，好歹弄出來一條路。我喜歡花草亂生的樣子，平日自己一個人怎么走都可以，卻不好讓來客跟著我踏草蹚花。”

  溫清寧不禁想到他說過的“掃徑以待”，忽然覺得這位大理評事是個實在人。

  兩人一邊跟著陸思忠往正堂走，一面四處打量，看到廊下堆放的老舊家什，忍不住問道：“陸評事婚期定在何日？這么大的院子全憑自己時間上怕是來不及?！?br />
  “??？成親？我還沒有定下?！标懰贾乙汇叮吹侥切├吓f家什恍然大悟，“我有時會忘記買柴，就拿他們頂上——冬日夜里往灶火中扔上一塊，半夜都不用起夜添柴，你們也可以試試?！?br />
  說話間到了正堂門外。

  看向屋內(nèi)的那一瞬間，溫清寧的腦海中冒出第二個詞——逼仄。

  與雜亂卻空蕩的院子不同，正堂里一半放了書架，一半放了張床榻。

  一排排的書架上放滿了書，讓屋中充滿書本特有的書香。

  書架對面的床榻應(yīng)是請人專門打造，三面貼墻，大小與暖炕一般。其上擺著一張桌幾，桌幾上摞著一摞書，最上面的一本書書頁半開未開，在透窗而過的日光中晃晃悠悠。

  日光帶來的明亮中，邊邊角角的浮塵清晰可見。

  溫清寧收回視線，落在床榻和書架之間鋪著的地衣上，看著地衣上的團窠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違和感。

  她垂眸細看，花卉、對鳥、果子……沒有問題啊。

  用腳偷偷蹭了蹭，觸感也是正常的，鞋面連個塵屑都沒有沾染。

  那這種違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雙親過世，家里就剩下我和幾個下仆，我養(yǎng)活自己都費事，干脆遣散下人，關(guān)了其他屋子，搬到正堂來住。”陸思忠一邊邀人進屋，一邊指著右手邊的書架說道，“所有書都在這里，話本游記、詩經(jīng)典籍，凡我看過的都在這里，侯爺喜歡什么只管去挑。”

  溫清寧伸手點數(shù)，驚嘆道：“五排書架，數(shù)百冊書，陸評事都看過？”

  “不過粗讀而已?！标懰贾倚Φ檬趾?。

  溫清寧連聲嘆服。

  就連沈鈞行都驚訝地看向陸思忠：“本侯現(xiàn)在能理解院中雜草為什么會生的那么旺盛，看這些書想來連吃飯睡覺都要擠著時間來?！?br />
  陸思忠一噎，想開口說自己看書快，吃飯睡覺都沒受影響，可這話要是真說出來，又覺得在顯擺似的。

  至于外面的花草，他一則是懶得打理，二則是真的喜歡那種胡亂生長的感覺。

  他這邊琢磨著該怎么回答才能不讓沈鈞行的話落空時，那邊沈鈞行已經(jīng)和溫清寧鉆進書海去挑揀話本了。

  沈鈞行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wù)——他是一個喜愛看志怪雜談的人，挑選的自然都是這一類話本。

  為了不暴露，他甚至翻開一冊順道念了兩句：“陳舟持鏡與月對照，片刻后忽見一女子裹紗赤足踏月而來。那女子飄于鏡上，邀舟共赴……”

  “云雨”二字還沒有來得及出口就夭折了。

  “這本《古鏡風(fēng)月錄》講的是學(xué)子陳舟得到一面能與精怪溝通的古鏡，憑著這面古鏡，他與一眾花妖、精怪……”陸思忠透過書架的縫隙看到對面的溫清寧連忙止了剩下的話，總結(jié)點評道，“這書就是披了個古鏡妖怪的皮，實則講的還是情愛之事，侯爺可能不會喜歡?！?br />
  說罷，他舉了舉手中的茶葉罐，“家里只有一些散茶，侯爺可能用得慣？”

  “本侯不挑。”沈鈞行說著就要把手中的話本放回原處，一只手從旁側(cè)探出。

  “讓我瞧瞧。才剛看完《教坊玄怪錄》，正有些意猶未盡。侯爺可以看看這本《無雙傳》”

  溫清寧把手上的話本還給沈鈞行，翻閱起那本《古鏡風(fēng)月錄》來。

  她先是把書拿到鼻下聞了聞，跟著抬手壓了壓鼻尖，然后又把書翻開聞了聞，然后抬頭對一直看著自己的陸思忠笑道：“陸評事怕是也不喜歡這本書，這書該拿出去曬一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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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思忠呆滯一瞬，旋即反應(yīng)過來：“都說勤翻閱常讀書可防塵蠹，這書擱置許久想來是生了疏懶陳舊之味。侯爺和郡君先在這看書，我去為二位煎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