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情分和期待
此話一出,元和帝對上他那雙泛紅的眼睛,心中的怒火一滯,好似回到了當年的兩儀殿。
當年的太子、英國公都曾這么跪在自己面前,一個是想推行田地、稅收新政,減輕百姓賦稅,一個則是讓自己徹查太子之事。
而現(xiàn)在的沈鈞行也是這么跪著,睜著一雙與英國公有幾分相似的眉眼,跪在他外祖父、姨丈都曾經(jīng)跪過的地方,而為的卻是這大陳的萬千百姓。
元和帝忽然不生氣了,他甚至生出了莫名的慶幸。
他慶幸自己在失去一位肱骨忠臣后,又得了一位,一個更適合也會走得更遠的臣子。
沈鈞行出身勛貴,卻長在民間,又于軍中拼殺出頭。盡管他還有許多不足,可他勝在年輕康健,更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生出一顆能夠摒棄私仇,為國為民的心。
沈鈞行說完后,以頭觸地,靜靜地等待著。
謝景儉看著他的眼神卻變了,這人果然和過去不同了。
兩儀殿,在元和帝的怒喝和瓷器碎裂的聲音后,鐘淑妃就停下了說話聲。
過了許久,久到偏殿中的眾臣失了耐心出來察看,久到鐘淑妃都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的時候,殿門終于開了。
沈鈞行當先走了出來
眾臣駭然地望著沈鈞行頂著一臉紅,一時間都沒敢上前。
在他身后,便是相王和謝景儉。
謝景儉朝眾人笑著拱了拱手,腳下不停地跟著沈鈞行走遠了
相王驚悚又佩服地望著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心里驀地生出一個感慨,武安侯竟然沒有挨打!
那自己為什么要回府去閉門思過啊!
他和沈鈞行到底誰才是圣人的孩子!
內(nèi)侍馮原是最后出來的,他出來看了一圈,沒看到陳無諱,也不著急,只是差了一個小太監(jiān)再去催催,自己則轉(zhuǎn)頭看向鐘淑妃。
一向保養(yǎng)得宜,端莊得體的女子穿著身素色衣裳,連御寒的斗篷都沒有披,紅腫著眼睛,滿臉哀傷。
“我想見圣人,煩請中使代為通稟?!?br />
馮原躬身行禮:“圣人發(fā)了話,寧遠將軍的案子已經(jīng)交由武安侯和謝少卿,淑妃娘子只管放心回去?!?br />
鐘淑妃微微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圣人不見我?”
馮原把頭又低了一寸:“這兩儀殿是議事之所?!毖酝庵饩褪晴娛珏辉搧?。
鐘淑妃面色幾變,心底驀地生出一股冷意。
皇后在世時,常在兩儀殿伴駕,有時甚至會夜宿在此。怎么到了她就成了議事之所?
她原以為自己陪在圣人身邊大半輩子,又為他育有兒子,便是比不得皇后,也該有些夫妻之情的。
現(xiàn)在她失了至親,按照圣人的性格,該對她心生憐惜才是,怎么會突然換了態(tài)度。
難道是從易的死有什么問題?
想到這里,她心中一亂,努力維持著臉上的哀色,壓低聲音試探著問道:“中使,聽說謀害從易的兇手已經(jīng)被抓了?中使也知曉,從易自幼長在宮中,算是圣人瞧著長大的。他如今英年早逝,去的又那般凄慘,我就是想問問他的身后事該怎么辦?”
按照慣例,官員去世后會被追贈更高的官職,一般會比原職位高出一到三個官階。
追贈不僅體現(xiàn)皇帝對此人的態(tài)度,還涉及到家族利益。子嗣憑門蔭入仕,祖輩的官職決定他們的起點,而皇帝的態(tài)度決定他們的仕途是否順利。
五品以上官員的子孫可直接獲得虛職或直接任官,但是五品以上官僅蔭及子,而三品以上則可蔭及至曾孫,功臣子弟更可破格授官。
鐘淑妃雖然悲痛親弟英年枉死,但她想得明白,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要趁著圣人對她和鐘從易的憐惜獲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事與愿違,眼下只怕要先弄清楚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最讓鐘淑妃煩惱的是,元和帝把這事交給了沈鈞行和謝景儉,前者是個油鹽不進,后者是個心眼多如篩子。
馮原一下子就明白了鐘淑妃的意思,她在試探圣人對鐘從易的態(tài)度。
“案子未結,將軍想來也是無法安息的。淑妃娘子還是回宮吧。”
馮原的話聽得鐘淑妃一整顆心墜了下去,她勉強撐著身子面朝兩儀殿行禮告退,轉(zhuǎn)過殿側(cè)身子一軟,歪靠在一旁的宮婢身上。
“妃主!”宮婢低呼一聲,連忙把人撐住,剛一碰到她的手,就被那手上的滾燙嚇了一跳,“奴婢去請?zhí)t(yī)?!?br />
鐘淑妃緩緩搖了搖頭,聲若蚊蠅:
“不能請,圣人才拒絕見本宮,此時去請?zhí)t(yī),豈不是落人話柄,怨怪本宮不懂事?本宮現(xiàn)在比不得年輕美人,也沒有與圣人的夫妻之情,只能靠著懂事了?!?br />
她喘了幾口氣,撐著宮婢站直,挺直脊背,輕聲道:“回宮,嗣烏今兒入宮請安,不要讓他空來一趟。免得讓人嚼舌根說本宮重視親弟勝過親子?!?br />
嗣烏是儀王陳焐的乳名。
宮婢看到她藏在烏發(fā)里這會兒卻落下來的白發(fā),急急扶住她的手臂:“妃主,奴婢扶著您。”
另一邊,馮原送走了鐘淑妃后,穩(wěn)穩(wěn)地站在兩儀殿外,朝等在殿外的眾臣說道:“圣人已將所有案子交由武安侯與謝少卿,并限二人一月內(nèi)破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