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江城迷霧,針鋒相對
漢口碼頭,人頭攢動,喧囂鼎沸。江風裹挾著水汽、貨船的煤煙以及人群中復雜的體味,撲面而來。林懷遠一行三人隨著人流踏上這片九省通衢之地,立刻感受到了與金陵截然不同的、更加緊張而浮躁的氛圍。碼頭上隨處可見巡邏的軍警,張貼著防疫告示,但更多的,是面有菜色、眼神茫然的難民,以及趾高氣揚、穿梭其間的外國水兵與商人。
聯(lián)席會議的地點,設在位于漢口舊俄租界的“普愛醫(yī)院”大禮堂。這是一座頗具規(guī)模的西式醫(yī)院,高大的穹頂,彩色的玻璃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味道。當林懷遠穿著那身洗得發(fā)白的青衫步入會場時,立刻引來了無數道目光的聚焦。
好奇、審視、欽佩、不屑、敵意……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籠罩在他身上。
會場內的布置也凸顯了微妙的角力。主席臺上方懸掛著“全國中西醫(yī)防疫聯(lián)席會議”的橫幅,臺下座位卻隱隱分成了兩個陣營:一邊多是穿著西裝、白大褂,或長袍馬褂但神情倨傲的西醫(yī)及部分支持西醫(yī)的官員、學者;另一邊則是穿著各式傳統(tǒng)服裝,神色或凝重或憤懣的中醫(yī)代表。雙方壁壘分明,氣氛甚至比場外更加凝重。
會議開始,例行公事的開場白后,爭論立刻爆發(fā)。
一位留德歸來的細菌學博士,扶了扶金絲眼鏡,率先發(fā)難,矛頭直指近期引起轟動的林懷遠:“……所謂‘異氣’,不過是古代缺乏微觀認知的臆想!防疫必須建立在嚴格的細菌學、病毒學基礎之上,依靠顯微鏡、培養(yǎng)基和科學統(tǒng)計!某些人憑借幾根草、幾根針,就妄談應對未知疫情,這是對現(xiàn)代醫(yī)學的褻瀆,是對民眾生命安全的極端不負責任!”
此言一出,西醫(yī)陣營紛紛附和,掌聲零星響起。
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中醫(yī)猛地站起,氣得胡子直抖:“黃口小兒!你才吃了幾年洋面包?我華夏數千年,若非靠這些‘草’和‘針’,早就疫病橫行,十室九空了!《傷寒論》、《溫疫論》,哪一部不是從尸山血海中總結出的真知灼見?!”
“那是經驗!不是科學!”另一位西醫(yī)代表高聲反駁,“沒有數據支撐,沒有雙盲對照,如何取信于人?”
會場頓時亂成一團,雙方各執(zhí)一詞,吵得不可開交。主持會議的衛(wèi)生部官員連連敲擊木槌,卻收效甚微。
林懷遠始終安靜地坐在屬于中醫(yī)陣營的角落,神色平靜,仿佛這場因他而起的風暴與他無關。直到那細菌學博士再次點名:
“林懷遠先生,你公開的所謂‘防疫艾條’,據說效果顯著?不知是否有詳細的臨床數據和病理報告?還是僅僅依靠某些‘感覺’和‘口碑’?”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林懷遠身上。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平和地迎向那位博士,聲音清晰而沉穩(wěn):“博士所言數據、統(tǒng)計,自有其道理。醫(yī)道求真,林某從未否認。然,醫(yī)道更重實效。艾灸防疫,其理在于‘扶正氣,辟邪氣’?!饵S帝內經》有云:‘正氣存內,邪不可干’。艾火溫和,能通經活絡,振奮陽氣,增強人體自身抗邪之力,此乃‘治未病’之精髓。金陵棚戶區(qū)霍亂之控,便是明證。至于數據,”他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疊由陳蘭幫忙整理的、按有眾多受益者手印的證言記錄,“這些,是成百上千百姓脫離疫病之苦后的心聲。在林某看來,生命的復蘇,便是最有力的‘數據’。”
他語氣不卑不亢,既肯定了現(xiàn)代醫(yī)學的嚴謹,又堅守了中醫(yī)的核心理論,更以鐵一般的事實回擊。一番話,讓不少中立者暗暗點頭,也讓一些激進西醫(yī)一時語塞。
但那細菌學博士顯然不服,還欲再辯。
突然,會場后方傳來一陣騷動!
只見一位剛才還激烈發(fā)言的某報記者,突然捂住胸口,臉色瞬間變得青紫,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緊接著,他旁邊的一位政府官員也出現(xiàn)了類似癥狀,開始劇烈抽搐!
“怎么回事?!”
“是急病嗎?”
“快!醫(yī)生!醫(yī)生呢!”
會場大亂!早已待命的普愛醫(yī)院的西醫(yī)們立刻沖上前進行急救,聽診器、注射器齊上,卻發(fā)現(xiàn)患者心跳、血壓極度紊亂,瞳孔放大,癥狀詭異,完全不似任何已知急癥!
“是中毒!”一位有經驗的老西醫(yī)判斷,但他無法確定是何種毒物。
混亂中,林懷遠目光銳利如鷹,他注意到那兩名患者倒下前,似乎都飲用過會場統(tǒng)一提供的茶水。他不動聲色地移動到茶壺邊,指尖蘸取少許殘液,湊近鼻尖,一股極其淡雅、幾乎難以察覺的冷梅幽香縈繞而來,若非他嗅覺遠超常人,根本無從分辨。
不是尋常毒藥!這香氣……帶著一股惑亂心神、引動內邪的詭異力量!與他所知任何毒物都不同,更近乎于……巫蠱之術!
紅葉! 他心中警鈴大作!她已經開始動手了!而且手段如此詭異,竟能在這等場合,于眾目睽睽之下精準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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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刻上前,對正在束手無策的西醫(yī)們沉聲道:“此非尋常中毒,乃邪祟侵心,引動自身伏邪!需以針法安定心神,導邪外出!”
不等那些西醫(yī)反應,他已取出銀針,手法如電,分別刺向兩名患者的人中、內關、涌泉等穴,內力暗吐,用的正是《瘟疫論·補闕》中針對“異氣亂神”的安神定志針法。
幾針下去,那抽搐的官員癥狀明顯緩和,青紫的臉色也稍稍回轉。而那記者雖未立刻蘇醒,但喉中的怪響停止了。
這一幕,讓全場再次震驚!尤其是那些西醫(yī),看著林懷遠僅憑幾根銀針就穩(wěn)定了他們束手無策的病情,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然而,危機并未解除。林懷遠心知,這只是“紅葉”的警告,或者,是某種更可怕陰謀的開端。
與此同時,在會場外,偽裝成記者的杰克,憑借其敏銳的觀察力,發(fā)現(xiàn)醫(yī)院后門有幾輛掛著特殊牌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