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妙手成陣 艾火為城
棚戶區(qū)中央,灸臺如孤島,被黑色人潮圍得密不透風(fēng)。
“林神醫(yī)——救我!”
“先救我娃!他抽得跟篩糠一樣!”
哭喊、嘔吐、孩童尖叫、婦人嚎啕,雜成一鍋滾油,隨時會炸。
刀疤班長橫臂如鐵欄,嗓子吼出血沫:“重癥先上!誰再擠,軍法從事!”
杰克干脆把兩名壯漢一手一個拎起,半空中晃了晃,英文、中文、肢體語言輪番轟炸,才勉強壓下躁動。
小滿貓著腰,在腿縫里鉆來鉆去;她背上的藥箱比頭高,卻穩(wěn)得像長在背上。每到一處,先遞一只草藥口罩,再塞三根艾條,動作干脆得如同分發(fā)子彈。
灸臺中央,林懷遠(yuǎn)衣袂無風(fēng)自鼓。
他清楚:個體施灸再快,也追不上疫魔擴散的速度。必須——
把“治”變成“防”,把“我”變成“我們”。
“諸位!”
他陡然提氣,聲如晨鐘撞銅磬,蓋住所有哭喊:
“太乙防疫灸法,今日傳與諸位!三人一組,五戶一保,自灸互灸,共筑艾城!”
話音落,全場倏地一靜。
李振聲筆尖一頓,墨水在紙上暈開深洞——
讓百姓自己灸?瘋了?還是……神了?
林懷遠(yuǎn)抬手,三根艾條并成一束,火頭相向,呈“品”字。
“第一穴——足三里!”
他屈膝,以掌四指橫量,落點精準(zhǔn),“膝下四指,脛骨外一橫指!灸此穴,勝喝參湯!”
“第二穴——中脘!”
“肚臍上四指!和胃化濕,濁降清升!”
“第三穴——神闕!”
他指尖一點臍窩,“隔鹽一撮,艾炷如棗!溫陽救逆,起死回生!”
每喊一穴,小滿便高舉一塊事先寫好的木牌,炭筆大字歪歪扭扭,卻一眼能辨;杰克同步用生硬中文復(fù)讀,嗓門賽過賣報童。
示范不過十息,臺下已有人跟著摸膝蓋、找肚臍,場面滑稽,卻無人發(fā)笑——
這是救命的本事,誰笑誰是傻子。
艾條分發(fā)下去,星火漸成燎原。
最初只是三三兩兩的火點,隨后成片、成排、成海!
上千根艾條同時燃燒,青煙裊裊,匯成一條奔騰的艾香江流,把腐臭、尸臭、嘔吐臭一路沖散。
暮色降臨,火頭卻愈燒愈亮。
遠(yuǎn)遠(yuǎn)望去,棚戶區(qū)像被一條流動的星河環(huán)抱,星與星之間,是無數(shù)雙專注而倔強的眼睛。
“師兄,幫我拿一下,我手抖?!?br />
“娃他娘,鹽撒多了,少一點!”
“火別靠太近——對,紅一圈就挪!”
最簡單的語言,最笨拙的動作,卻織出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火網(wǎng),把疫魔的獠牙生生攔住。
效果,來得比語言更快——
一個拄棍的老嫗,灸完足三里,忽然彎腰嘔出一灘黑水,嘔完直起腰,眼亮了:“我……我能走了!”
兩個孩子同時止住了轉(zhuǎn)筋,哭聲一停,娘親跟著停了眼淚,轉(zhuǎn)身就把剩余艾條寶貝似的揣進(jìn)懷里。
更遠(yuǎn)處,幾個原本只是看熱鬧的壯漢,悄悄脫下上衣,互相找穴——
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倒下的。
李振聲筆尖刷刷作響,墨跡里帶著手汗:
“群體自灸一炷香后,輕癥腹脹減、痙攣緩;未病者自訴‘肚里生暖’;現(xiàn)場秩序由亂到治,耗時不足兩刻鐘……”
他寫到最后,手指顫抖,竟把紙戳破一個洞。
皮埃爾站在下風(fēng)處,艾煙撲面而來,嗆得他連打三個噴嚏。
他本想冷笑,可嘴角剛扯到一半,就僵住——
那名他親自判了“重度脫水、十二小時內(nèi)死亡”的老頭,此刻竟自己坐起來,接過碗綠豆湯,咕咚咕咚喝得起勁。
“Psychological effect……Mass hysteria……”他喃喃重復(fù),卻第一次底氣不足,聲音被艾煙吹散。
灸火成城,林懷遠(yuǎn)仍未停。
他如一道青影,在星火間往返穿梭:
重癥者,回陽灸;
嘔瀉不止,隔鹽灸神闕;
轉(zhuǎn)筋者,燈火灸承山、昆侖;
脫陽者,灸關(guān)元、氣海,并以真氣導(dǎo)引入丹田。
汗水順著鬢角滴在艾灰上,“嗤”地冒出一縷白霧,像無聲的號角。
小滿遞來濕布,他搖搖頭;杰克遞來水壺,他仰頭灌盡,抹嘴一笑:“艾火不熄,人不能歇?!?br />
夜半,第一陣江風(fēng)吹來。
星河般的灸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