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寶背著麻袋扛著木叉，頂著能把人鼻子凍掉的西北風(fēng)，像個出征的將軍似的，一路溜溜達(dá)達(dá)就往城外亮馬河的方向走。

  為啥不去更近、更出名的什剎海？

  趙大寶心里門兒清：那地方，夏天是人，冬天也是人，不管啥時候都跟下餃子似的，老頭溜冰小孩抽陀螺，熱鬧是熱鬧，可他要找的那點“金疙瘩”，早就被驚擾得鉆底泥里不敢冒頭了。

  更別說他這獨門手藝，人一多，還不得被大家知道了，得趕緊先吃一波，畢竟這可是前世下鄉(xiāng)時候跟著心中白月光學(xué)的。

  亮馬河這地界兒就不同了，有座小山丘，還有不少樹木，偏是偏了點，但河汊子多，枯草葉多，關(guān)鍵是天寒地凍的，鬼影子都少見，正適合他這秘密行動。

  北風(fēng)跟小刀子似的嗖嗖刮，趙大寶把破棉襖又裹緊了些，嘴里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

  唱到一半自己先樂了，他現(xiàn)在這形象，跟諸葛亮那是一點邊不沾，倒像是要去偷地雷的。

  一路胡思亂想，總算到了地頭。

  放眼望去，河面凍得跟一大塊玻璃似的，在冬日慘白的太陽底下反射著冷硬的光。四周枯蘆葦搖曳，除了風(fēng)聲，真是靜得嚇人。

  “好地方！”

  趙大寶不但沒覺得荒涼，反而眼睛一亮，“金疙瘩們，你們的趙老爺來給你們搬家了！”

  他找了個看起來水不會太深的河灣處，放下麻袋，掂量著手里的木叉。

  這叉子頭被他仔細(xì)磨尖了，又用火烤過，硬實著呢。他沒急著鑿冰，而是先沿著冰面仔細(xì)觀察，時不時蹲下來敲敲聽聽，活像個地質(zhì)勘探隊員。

  “嗯，這底下泥多，是個好窩子。”

  他選中了一塊地方，終于舉起帶來的小冰镩，開始嘿咻嘿咻地鑿冰。

  這小冰镩玩意兒還是小時候從他師傅鐵腿陳那弄來的，當(dāng)時為了弄地底下知了猴的，正經(jīng)工具。

  冰屑飛濺，冷風(fēng)一吹，直接糊了他一臉，冰冰涼。費了老鼻子勁，總算鑿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冰窟窿。瞬間，冰下水混合著泥土的氣息冒了上來。

  趙大寶搓搓凍僵的手，拿起特制的木叉，屏住呼吸，將叉子緩緩探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憑著前世白月光教他的方法和這輩子莫名增強(qiáng)的手感，仔細(xì)地在冰下的泥濘和水草根須間探索、感知……

  “有了！”

  他手腕突然傳來一絲異樣的觸感，似乎碰到了一個在泥里貓著、微微動彈的小東西。

  他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將叉尖調(diào)整角度，猛地往下一探再迅速一挑！

  只聽“嘩啦”一聲水響，一個黑褐色的、沾滿污泥的小疙瘩被他從冰水里直接叉了下來，準(zhǔn)確無誤地甩進(jìn)了旁邊的麻袋里！

  那玩意兒在麻袋底撲騰了兩下，露出了些許真容。

  只見那麻袋底撲騰的，赫然是一只肥碩無比、背部布滿不規(guī)則疙瘩的黑褐色林蛙！這玩意兒在東北被尊稱為“蛤士蟆”，在南方是高檔宴席里的“雪蛤”，在這年頭的四九城，認(rèn)識它真正價值的人可不多！

  “開門紅啊！第一個就是大家伙！”

  趙大寶心頭狂喜，凍得發(fā)麻的臉上笑開了花。這冰天雪地的，林蛙都貓在冰下的淤泥里冬眠，動作遲緩，幾乎一逮一個準(zhǔn)，可比夏天靈活得多。

  他搓搓手，再次將木叉探入冰窟窿。冰冷的河水刺得他一激靈，但探索的動作卻更加沉穩(wěn)。

  “又一個！”

  “嘿，這倆是約好一起睡的吧？”

  “哎喲，這個瘦了點，放過放過，等你明年長肥了趙老爺再來臨幸。”

  他一邊嘀咕，一邊熟練地操作。得益于前世當(dāng)盲流時啥都干過的經(jīng)歷和這輩子似乎被井水強(qiáng)化過的身體協(xié)調(diào)性，他下手又快又準(zhǔn)，幾乎沒失手。

  木叉每次出水，多半都能帶上一只或一對昏頭昏腦的“金疙瘩”。

  冰窟窿口的寒氣氤氳，趙大寶卻干得滿頭熱氣騰騰。麻袋里的撲騰聲越來越密，分量也越來越沉。

  就在他干得熱火朝天時，身后枯蘆葦叢里突然傳來“咔嚓”一聲輕響，像是有人不小心踩斷了枯枝。

  趙大寶動作猛地一頓，瞬間警覺，唰地一下抽出木叉，警惕地扭頭低喝：

  “誰？”

  可別是碰上護(hù)林隊或者也多管閑事的人了吧？

  這年頭，抓這玩意兒算不算“挖墻角”，他可有點拿不準(zhǔn)。

  蘆葦叢一陣窸窣作響，緊接著，一個穿著打補丁舊棉襖、腦袋縮在破棉帽里的小腦袋探了出來，臉上凍得通紅，眼神里帶著幾分怯生生和好奇，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半大小子。

  那小子看見趙大寶手里的木叉和旁邊撲騰作響的麻袋，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大哥、大哥……你、你這叉子，是在叉魚嗎？這大冷天的，魚早不動彈了吧？”

  趙大寶一看是個半大孩子，心里先松了口氣，但警惕未消。

  他眼珠一轉(zhuǎn)，計上心來，故意板起臉，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叉魚？小同志，我這可是在完成一項重要的——科研任務(wù)！”

  “科、科研任務(wù)？”

  小男孩被這高大上的詞兒唬得一愣一愣的。

  “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