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聲剛過，鳳儀宮的燭火還亮著。蘇璃正在批閱關于漕糧改海運的奏章，朱筆在漕運損耗四字上頓了頓，正要添注，忽見掌事太監(jiān)撞入殿，老臉上毫無血色。

  娘娘...他撲跪在地，聲音破碎，蓬萊閣...出事了...

  筆尖的朱砂滴在奏章上，泅開一團刺目的紅。蘇璃緩緩擱筆：說清楚。

  裴夫人...懸梁自盡了...

  殿內(nèi)死寂一瞬，她起身時帶倒了案邊的茶盞，碎裂聲在黎明前的寂靜中格外驚心。玄色鳳紋朝服掠過滿地瓷片，她的聲音冷得像冰：封鎖蓬萊閣，任何人不得進出。

  趕到蓬萊閣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殿門緊閉，值守的羽林衛(wèi)面色慘白，見她來了紛紛跪地。蘇璃推門而入，濃烈的龍涎香氣撲面而來，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裴氏懸在梁上，素白寢衣在晨風中輕晃。她頸間系著那條斷裂的珍珠項鏈，顆顆渾圓的珍珠深深勒進皮肉，在雪膚上刻出一道紫痕。最刺目的是她半敞的衣襟下隱約可見的青紫，以及散落在地的孔雀羅披帛碎片。

  蘇璃的目光掃過滿地狼藉——碎裂的琉璃屏風、滾落的珍珠、傾翻的醒酒湯，還有...榻邊一角明黃色的龍袍碎片。她的指尖微微發(fā)顫，但聲音依舊平穩(wěn)：取白綾來。

  親自踏上腳踏，她托住裴氏尚有余溫的身子。這個動作讓她看見裴氏圓睜的雙眼，那里面凝固著最后的驚恐與絕望。珍珠項鏈深深嵌入皮肉，她小心翼翼地解開，指尖觸到冰涼的肌膚。

  都退下。她命令道。

  待殿內(nèi)只剩她一人，她開始為裴氏整理遺容。撫平被撕扯的衣襟，拭去腕間的血漬，合上那雙不瞑目的眼。動作間，她嗅到裴氏發(fā)間殘留的龍涎香——這是云承睿慣用的熏香。

  從發(fā)間取下九鸞釵，她輕輕簪在裴氏鬢邊。赤金鳳釵在素白容顏映襯下，華美得近乎殘忍。

  安心去吧。她低語，本宮會還你清白。

  轉身審視殿內(nèi)，她迅速做出決斷。取下裴氏頸間的珍珠項鏈，將人抱至偏殿的浴池邊。池水清澈見底，她將裴氏的發(fā)髻打散，任青絲如水草般散開。九鸞釵在池底閃著微光，像一只凝視蒼穹的眼。

  扯下殿內(nèi)的紗幔，她浸入水中再取出，濕淋淋地鋪在池邊。最后將那只打碎的醒酒湯碗擺在顯眼處，瓷片上的殘漬正好指向浴池。

  完成這一切，天已微亮。她推開殿門，對跪了滿地的宮人道：裴夫人醉酒失足，溺斃在浴池中?？擅靼琢?？

  眾人伏地顫聲應諾。

  就在這時，一陣踉蹌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云承睿披著外袍匆匆趕來，發(fā)髻散亂，面色慘白：朕聽說...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透過敞開的殿門，他看見浴池邊濕漉漉的紗幔，看見池中漂浮的身影，看見蘇璃平靜無波的面容。

  皇后...他喉結滾動，這是...

  蘇璃轉身面對他，晨光從她身后照進來，在她周身鍍上一層冷光。她的目光掠過他松散的衣帶，掠過他頸間一道細微的抓痕，最終定格在他驚慌的雙眼上。

  陛下，她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裴夫人醉酒失足，溺斃了。

  云承睿的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在她的注視下啞然。他望向殿內(nèi)，看見池邊精心布置的現(xiàn)場，看見裴氏鬢邊那支熟悉的九鸞釵，突然明白了什么，臉色瞬間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