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fēng)拂過街角，帶著一絲涼意。

  太平公主那雙平日里總是含著嬌媚笑意的鳳目，此刻卻微微瞇起，像一只被人觸碰了領(lǐng)地的貓，目光在陸羽和那名氣喘吁吁的家丁之間來回掃視。

  “哦？我這位皇嫂，倒是心急得很?！彼穆曇舨桓?，卻帶著一股穿透人心的冰冷，“這才剛回神都，腳跟還沒站穩(wěn)，就要連夜召見母后眼前的紅人。陸帝師，真是好大的面子?！?br />
  空氣仿佛凝固了。

  家丁嚇得頭埋得更低，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鉆進(jìn)去。

  太平公主的【嫉妒】詞條，顏色又深了幾分，旁邊甚至冒出了一個(gè)新的詞條：【猜疑（藍(lán)）】。

  陸羽心中暗嘆，這便是皇家的女人，前一刻還因一句奉承而歡喜，下一秒就能因一絲風(fēng)吹草動而豎起滿身的尖刺。

  他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反而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對著太平公主深深一揖：“殿下明鑒，臣奉陛下之命，監(jiān)察廬陵王府。王妃深夜相邀，或有要事稟報(bào)，臣……不敢不去?！?br />
  他巧妙地將“私下召見”變成了“公務(wù)稟報(bào)”，將自己的身份從“客人”變成了“欽差”，瞬間占據(jù)了道義的制高點(diǎn)。

  “公務(wù)？”太平公主冷笑一聲，顯然不信，“什么公務(wù)，非要黑燈瞎火地談？莫不是我那皇兄，又在房州惹下了什么見不得人的麻煩，要你這位帝師去給他收拾爛攤子？”

  她的言語刻薄，卻也點(diǎn)出了一個(gè)關(guān)鍵。

  陸羽順著她的話，嘆了口氣，神情變得凝重起來：“殿下聰慧。廬陵王久離中樞，對朝堂人事一概不知，王妃心中惶恐，想來也是人之常情。陛下讓臣去看顧，看的便是這份‘安穩(wěn)’，顧的便是這份‘本分’。若臣此時(shí)避而不見，反倒顯得心虛，恐引來不必要的揣測，辜負(fù)了陛下的信任?！?br />
  他這一番話，將自己與廬-陵王府的關(guān)系，從可能存在的“私交”，徹底劃清到了“君臣公事”的范疇。每一句都離不開“陛下”，仿佛他今夜此行，完全是出于對女帝的絕對忠誠。

  太平公主盯著他看了半晌，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要將他看穿。

  陸羽坦然迎著她的目光，眼神清澈，沒有半分躲閃。

  良久，太平公主眼中的冰冷才漸漸融化，化作一絲復(fù)雜難明的情緒。她哼了一聲，將手中的那本《園冶》塞回陸羽懷里。

  “這本書，本宮收下了?！彼み^頭，語氣依舊帶著幾分蠻橫，“但你記著，你是本宮的帝師，不是他廬陵王的。有些人，爛泥扶不上墻，別臟了你自己的手?！?br />
  說完，她不再看陸-羽一眼，轉(zhuǎn)身帶著侍女，登上了不遠(yuǎn)處的華麗馬車，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陸羽看著她離去的方向，輕輕舒了口氣。

  懷中的書，還帶著她指尖的溫度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叮！投資對象（太平公主）情感狀態(tài)更新：【嫉妒】轉(zhuǎn)為【擔(dān)憂】，【猜疑】轉(zhuǎn)為【占有欲】。好感度+5?！?br />
  陸羽莞爾，這位公主殿下，還真是……可愛得緊。

  他收斂心神，對那名家丁道：“回府備車，去廬陵王府。”

  ……

  與此同時(shí)，上陽宮，觀風(fēng)閣。

  閣內(nèi)燈火通明，溫暖如春。上官婉兒一襲素色宮裝，正跪坐在御案旁，一絲不茍地為武則天研墨。

  女帝正在批閱奏章，朱筆起落，殺伐果斷。

  然而，婉兒卻敏銳地察覺到，今夜的陛下，心神并不全在奏章之上。她的目光，總會若有若無地飄向窗外，那深沉的、吞噬一切的夜色。

  “婉兒?！蔽鋭t天忽然開口。

  “奴婢在?！鄙瞎偻駜哼B忙應(yīng)道，手中的墨錠研磨得愈發(fā)均勻。

  “今日天津橋上，你都看到了？”

  “奴婢看到了?！蓖駜旱穆曇羧岷投届o。

  “你覺得，朕那個(gè)兒子，如何？”武則天又問出了那個(gè)問過陸羽的問題，但語氣中，卻少了幾分試探，多了幾分傾訴的意味。

  上官婉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頭，清麗的臉龐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沉靜。她沒有像陸羽那樣巧言善辯，而是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出了自己的觀察。

  “陛下得了一位至孝之子，也得了一位至忠之臣?！?br />
  武則天鳳目一挑，來了興趣：“哦？此話怎講？”

  “廬陵王殿下對陛下之敬畏，已深入骨髓，不敢有半分違逆，此為至孝?！鄙瞎偻駜侯D了頓，繼續(xù)道，“陸師以‘活泉’為喻，勸陛下召回廬陵王，是為天下安穩(wěn)計(jì)，此為至忠。陛下今日之舉，既安撫了李氏舊臣之心，又得了一個(gè)絕不會威脅到自己的皇子，更試探出了陸師的忠誠與擔(dān)當(dāng)。一舉三得，實(shí)乃帝王心術(shù)之極致?！?br />
  她這番話，沒有半句虛飾，卻將整件事的利弊得失，以及背后的人心博弈，剖析得清清楚楚。

  武則天聽完，沉默了許久，忽然發(fā)出一聲輕笑。

  “知我者，婉兒也?！彼畔轮旃P，揉了揉眉心，“只是，朕還是有些失望。那畢竟是朕的兒子?！?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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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性的溫情，在這一刻，短暫地壓過了帝王的冷酷。

  上官婉兒垂下眼簾，輕聲道：“陛下不必失望。玉不琢，不成器。頑石雖陋，若有能工巧匠悉心雕琢，未必不能成為鎮(zhèn)紙之寶。陸師，或許就是那位能點(diǎn)石成金的巧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