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帝心難測深似海,舊臣妒火暗生波
大殿之內,空氣仿佛被抽干,只剩下燭火搖曳的微光,以及女帝那道足以洞穿人心的目光。
上官婉兒垂手侍立,眼觀鼻,鼻觀心,呼吸都放得極輕,但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瞟向殿中那個挺拔的身影。
這道題,是送命題。
答是,便是承認自己操縱公主,其心可誅。
答不是,便是將野心與心機的帽子,扣在了陛下最疼愛的女兒頭上。
陸羽感覺那道目光像兩柄無形的刻刀,要將他的靈魂從血肉中剝離出來,仔細審視。他沒有躲閃,反而迎了上去,神色坦然,甚至嘴角還噙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苦笑。
“回陛下?!彼?,聲音清朗依舊,“今日之事,既非臣在執(zhí)筆,也非公主殿下在為臣遞墨?!?br />
武則天鳳目微凝,沒有說話,等著他的下文。
“臣只是……為公主殿下的孝心與烈性,尋了一個出口而已?!标懹鹁従彽纴恚俺汲跻姽鞯钕聲r,她滿心怒火與屈辱,幾乎要提劍闖入魏王府。臣身為帝師,更是公主之師,豈能坐視她因一時意氣,而陷入與宗親血拼的險境,更損了皇家的體面?”
他頓了頓,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臣能做的,不過是告訴她,憤怒有千萬種,但最高明的一種,是將其化為利劍,斬向該斬之人,護住想護之物。至于后來在殿上的應對之策,那是公主殿下自己的聰慧與決斷?!?br />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他將太平公主的沖動,美化為“孝心與烈性”。將自己的謀劃,說成是“引導與疏通”。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又順勢夸贊了太平公主的“聰慧決斷”,更是將最終的功勞,不動聲色地推回給了龍椅上的女帝——若非您教女有方,公主豈會如此明理?
這是一種極致的說話藝術,既是太極推手,也是無聲的馬屁。
武則天是什么人?她一生都在與謊言和陰謀打交道。陸羽話中的真假虛實,她豈能聽不出來?
但她偏偏就愛聽。
因為陸羽的回答,給了她最想要的臺階。他承認了自己的作用,卻沒有攬功;他肯定了太平的成長,卻沒有讓她顯得野心勃勃。他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工具”的位置上,一個聰明、好用,且忠心耿耿的工具。
帝王,最喜歡的就是這樣的工具。
許久,武則天緊繃的面容終于松弛下來,她頭頂那抹代表【猜疑】的淡藍色,悄然隱去。
“你倒是會說話?!彼亻_口,聽不出是褒是貶,“太平的性子,朕清楚。剛烈有余,圓融不足。有你這個帝師在她身邊時時提點,是她的福氣?!?br />
這句話,等同于認可了陸羽的“引導”之功,也默許了他與太平之間的“師生”關系。
“臣,惶恐?!标懹鹪俅喂?。
“行了,退下吧?!蔽鋭t天擺了擺手,神色間露出一絲疲憊,“‘靖邊債券’的后續(xù)事宜,還有那個什么……商號,放手去做。錢,朕不管你怎么賺,朕只要看到邊關的軍餉,一文錢都不能少?!?br />
“臣,遵旨。”
陸羽躬身告退,轉身之際,與上官婉兒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匯。她那雙秋水般的眸子里,有擔憂,有釋然,最終化為一絲不易察覺的欽佩。陸羽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走出紫宸殿,夜風清涼,吹散了殿內壓抑的燥熱。陸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只覺得后背已是一片冰涼。
與君王伴,如與虎伴。今日,算是又一次從虎口中,安然脫身了。
然而,陸羽的安然,卻成了另一些人眼中,最刺目的釘子。
……
洛陽城,永平坊。
一座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宅院深處,書房內,燈火通明。
這里是前朝宰相裴炎的舊部,如今的監(jiān)察御史劉祥道的府邸。
此刻,書房內聚集了三四名官員,皆是胡須花白,面容清癯,眉宇間帶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憂慮。他們,便是朝堂之上,依舊心向李唐的“舊黨”殘余。
氣氛,壓抑得可怕。
“都聽說了吧?紫宸殿里發(fā)生的事。”一個身形干瘦的官員,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叫張柬之,在司刑寺任少卿,為人剛直。
“哼,何止是聽說。”另一位在吏部任職的郎中崔玄暐冷哼一聲,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那魏王武承嗣,就是個十足的蠢貨!自己丟人現眼不說,反倒成了那陸羽與太平公主的墊腳石!讓他們二人聯手演了一出‘忠臣孝女’的大戲,博得了陛下的滿堂彩!”
“最可怕的,不是這個。”劉祥道終于開口了,他端坐主位,聲音沙啞而凝重,“最可怕的是,陛下默許了。她默許了陸羽與太平的聯盟,默許了陸羽插手軍政,默許了他用那‘靖邊債券’,將手伸向我大周的錢袋子!”
他環(huán)視眾人,眼中滿是痛心疾首:“諸位,你們還沒看明白嗎?那陸羽,哪里是什么帝師,他分明就是第二個武承嗣,不,他比武承嗣要可怕百倍!武承嗣貪婪愚蠢,尚有跡可循。而這個陸羽,心思縝密,手段狠辣,短短數月,便從一個九品校書郎,爬到了權傾朝野的帝師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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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是取得了陛下的信任,如今又牢牢抓住了太平公主。一文一武,一朝一野,他兩頭通吃!長此以往,這大周的天下,究竟是姓武,還是姓陸,都未可知啊!”
劉祥道的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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