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公府的血，一夜之間就干了。

  但那股子血腥味，卻像是長了腳，鉆進(jìn)了長安城每一座高門大院的門縫里。第二天清晨，整個長安的權(quán)貴圈子，安靜得像一片墳地。

  坊間市井，卻是另一番光景。

  “聽說了嗎？新上任的那個陸侍郎，把趙國公的府邸給抄了！”

  “何止是抄了，血都流成河了！那可是太宗皇帝的本家，說動就動，這天，怕是要變了！”

  “噓！小聲點(diǎn)！那位可是天后娘娘跟前的紅人，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

  東市的一家胡餅鋪?zhàn)忧?，陸羽穿著一身尋常的青色布衣，一邊小口吃著剛出爐的胡餅，一邊聽著周圍百姓的竊竊私語。他的眼中，能看到人群頭頂飄起的一片片【恐懼（灰）】與【厭惡（褐）】。

  民心，是最容易被煽動，也最容易被誤導(dǎo)的東西。

  暴力能讓權(quán)貴閉嘴，卻會讓百姓寒心。而修建望云樓，乃至未來遷都洛陽這種浩大的工程，若是失了民心，便如在沙上建塔，風(fēng)一吹就倒了。

  武則天要他建樓，更要他借建樓來立威、斂財、平異己。但她絕不希望，為了建一座樓，而讓整個長安的百姓都視她為暴君，視她提拔的陸羽為酷吏。

  那抹【警惕】的灰色詞條，便是警告。

  陸羽將最后一口胡餅咽下，擦了擦嘴角。他知道，唱完了黑臉，該換一出白臉戲了。

  他沒有回兵部，而是徑直走向了西市。這里龍蛇混雜，是消息流傳最快的地方。他走進(jìn)一家名為“四海通”的商棧，這里是內(nèi)衛(wèi)在城西的一處秘密據(jù)點(diǎn)。

  “大人?！币幻苁履拥闹心耆肆⒖逃松蟻?，正是那百名內(nèi)衛(wèi)中的一個小旗官，名叫趙三。

  “事情辦得如何了？”陸羽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茶。

  “回大人，國公府那邊已經(jīng)清理干凈。趙國公‘主動’獻(xiàn)宅獻(xiàn)銀的消息，也派人傳出去了。只是……”趙三面露難色，“只是外面都說您……手段太狠，是個屠夫?！?br />
  “屠夫？”陸羽笑了笑，不以為意，“對付餓狼，不用屠刀，難道用道理嗎？”

  他放下茶杯，眼神變得銳利起來：“但對付綿羊，就不能用屠刀了。趙三，我交給你一個新差事。”

  “大人請吩咐！”

  “這長安城里，有多少家茶樓酒肆？有多少個說書先生？又有多少個成天在街頭巷尾嚼舌根的閑漢？”

  趙三一愣，不知陸羽為何問這個，但還是迅速答道：“回大人，叫得上名號的茶樓酒肆，不下百家。至于說書先生，大概有二三十個。街頭混日子的閑漢，那就數(shù)不清了?！?br />
  “好?！标懹饛男渲腥〕鲆淮恋榈榈慕鹑~子，放在桌上，“從今天起，我不要你們?nèi)ザ⑸?、去殺人。我要你們，去說書，去唱戲，去把一個故事，傳遍長安城的每一個角落?！?br />
  “說書？”趙三的表情有些滑稽，他一個成天與刀光劍影為伴的內(nèi)衛(wèi)，讓他去干說書先生的營生？

  “對，說書?！标懹鸬淖旖枪雌鹨荒ㄍ嫖兜男σ?，“我要這長安城的百姓，換個角度來看這望云樓?！?br />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沾著茶水，畫了一個簡單的草圖。

  “第一，這樓，不是為陛下享樂，而是為太宗皇帝盡孝。陛下夜夢先帝，說高處不勝寒，故而要建此樓，讓先帝在天之靈，也能俯瞰他親手打下的萬里江山。誰反對，誰就是不孝?！?br />
  “第二，這樓，是為萬民祈福。要編個故事，就說此地乃是龍脈所在，建樓可以鎮(zhèn)壓邪祟，保我大唐風(fēng)調(diào)雨順，百姓五谷豐登。樓建成之日，便是萬民同慶之時?！?br />
  “第三，這樓，是給百姓飯碗。告訴那些工匠、腳夫、泥瓦匠，這是朝廷給他們送來的活計，能讓他們養(yǎng)家糊口，過個肥年。誰要是從中作梗，就是斷大伙兒的財路。”

  趙三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一棟樓，還能說出這么多名堂來。

  陸羽看著他那副模樣，又補(bǔ)充道：“光說這些大道理沒用，得有趣。去，找?guī)讉€筆桿子，編幾段朗朗上口的童謠?！?br />
  他隨口念道：“望云樓，接九天，文曲星君下凡間。懲惡霸，佑良善，金磚銀瓦百姓建?！?br />
  “文曲星君？”趙三咂摸了一下味道，“大人，這說的是您？”

  “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我?！标懹饠[了擺手，“記住，故事里可以有活閻王，也可以有救苦救難的菩薩，但絕不能有兵部侍郎陸羽這個人。我要讓百姓覺得，這是天意，是民心，而不是朝廷的強(qiáng)令。”

  他將那袋金葉子推過去：“錢你拿著，去找那些說書先生，找那些潑皮閑漢，讓他們?nèi)?。誰說得好，傳得廣，賞錢加倍。三天之內(nèi)，我要長安城里，再聽不到‘屠夫’二字，只聽得到‘望云-樓’的傳說?！?br />
  “是！”趙三收起金葉子，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這差事，可比殺人有意思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長安城里悄然刮起了一陣奇異的風(fēng)。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起初，只是幾個街角的孩童，拍著手唱著新編的童謠。接著，各大茶樓的說書先生，不約而同地都開講了新段子，名字千奇百怪，《文曲星怒斬惡蛟》、《觀音婢夢中囑托》、《望云樓天子盡孝》，故事內(nèi)容卻大同小異。

  故事里，趙國公不再是受害者，而是盤踞在龍脈之上，吸食大唐國運(yùn)的惡蛟。而那位神秘的“陸大人”，則成了奉天命下凡，前來斬妖除魔的星君。他雷霆手段，是為了匡扶正義，他拆掉的府邸，是為了給長安百姓建一座能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