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假寐的獵人,動情的獵物
殺意,如實質(zhì)的冰棱,抵在陸羽的頸側(cè)。
那柄飲過無數(shù)鮮血的突厥彎刀,此刻正握在阿史那·朵顏微微顫抖的手中。刀鋒在月光下折射出森白的冷芒,映著她那張因羞憤而扭曲,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山坳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風(fēng)穿過林梢的嗚咽,和她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那十余名親衛(wèi)背對著她,站得像一排石雕,卻個個豎起了耳朵,連大氣都不敢喘。他們能感受到公主身上那股幾乎要凝為實質(zhì)的怒火與殺機,那是一種被觸及逆鱗、徹底踐踏了驕傲后的暴怒。
這個混蛋!
他在裝睡!
他從頭到尾都是醒著的!
阿史那·朵顏的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像一萬只蝗蟲在啃噬她的理智。她眼睜睜看著自己如何掙扎,如何屈辱,如何放下草原明珠所有的尊嚴(yán),俯下身為他吸出毒血……而他,這個將她逼入絕境的罪魁禍?zhǔn)祝瑓s像看一出滑稽戲一樣,躺在那里欣賞著她的一切!
這比戰(zhàn)敗更讓她無法忍受!
殺了你!
殺了你這個卑劣的騙子!
她的手臂繃緊,手腕只需輕輕一轉(zhuǎn),這鋒利的刀刃就能切開他的喉嚨,讓他所有的算計和嘲弄,都隨著噴涌的鮮血一起終結(jié)。
可是,刀鋒卻重若千鈞。
她的手,在抖。
為什么?
為什么下不了手?
是因為他此刻毫無反抗之力,殺之不武?還是因為……當(dāng)她的唇觸碰到他肩頭滾燙的皮膚時,那份從血肉深處傳來的、屬于生命的脆弱與顫動,已經(jīng)在她心底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烙???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毒血的腥甜,草藥的苦澀,和他身上那股混雜著汗水與陽剛的獨特氣息。那一切,都通過那一次次唇與血肉的接觸,野蠻地、不講道理地,刻進了她的感官里。
她救活了他。
用一種近乎獻祭的方式。
現(xiàn)在,再親手殺死他?
阿史那·朵顏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這感覺,就像一個雕刻師耗盡心血,將一塊頑石雕琢成絕世的藝術(shù)品,卻要在完成的瞬間,親手將其砸得粉碎。
不甘心。
“嗬……”
就在她天人交戰(zhàn)之際,地上的陸羽忽然發(fā)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哼,仿佛從噩夢中掙扎醒來。他那長而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沒有了戰(zhàn)場上的銳利與算計,此刻只剩下大病初愈后的迷茫與虛弱,像一泓被風(fēng)吹皺的深潭,倒映著天上的冷月,和她持刀而立的冰冷身影。
他沒有驚恐,沒有呼救,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眼神從迷茫,到疑惑,最后,竟是化作了一絲淡淡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了然。
“公主殿下……”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透著虛弱,“這是……唱的哪一出?剛救完人,就要滅口?”
他的語氣很平淡,甚至帶著一絲自嘲的笑意,仿佛頸側(cè)的不是索命的利刃,而是一根無傷大雅的柳條。
阿史那·朵顏的心,被這平靜的眼神和話語,狠狠刺了一下。
她最恨的,就是他這副永遠(yuǎn)從容不迫、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你……你剛才叫了我的名字!”她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聲音因極度的憤怒而尖銳,“別裝了!你根本就沒昏過去!”
“你的名字?”陸羽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回憶著什么,隨即露出一絲苦笑,“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里一片冰冷,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一個聲音在叫我,還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很亮,像草原上盛開的花?!?br />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那張因憤怒而生動的臉上,眼神變得有些悠遠(yuǎn)。
“我不知道那朵花叫什么名字,只覺得,如果能抓住她,就能活下去。所以……我就一直喊著,‘多妍’,‘多妍’……是哪兩個字?”
多妍?
阿史那·朵顏愣住了。
她的名字,是朵顏。草原上的花。
他只是……在求生本能下,胡亂地喊出了兩個相似的音節(jié)?
這個解釋,荒謬,卻又似乎合情合理。一個在死亡邊緣掙扎的人,會做出什么、喊出什么,都不足為奇。
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一瞬間,那股滔天的殺意,就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地干癟了下去。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種更加復(fù)雜、更加混亂的情緒。有疑慮,有釋然,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因為“誤會”了他而產(chǎn)生的愧疚。
【叮!】
【目標(biāo)人物‘阿史那·朵顏’情感狀態(tài)變更:【殺意沸騰(赤紅)】已消退,當(dāng)前主要情感為【疑慮(黃)】、【羞愧(淡粉)】、【混亂(灰白)】……】
【羈絆點數(shù)+30。】
陸羽的腦海中,系統(tǒng)的提示音悄然響起。他心中微定,知道自己又賭對了一步。
對付這種極度驕傲的女人,直接的否認(rèn)只會讓她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只有用這種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