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穿過宮城，嗚咽如泣。

  長長的甬道兩側(cè)，宮燈如豆，光線被沉重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腳下三尺之地。前面引路的老宦官，腳步細碎而無聲，像一個飄忽的鬼影。

  陸羽跟在后面，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沉穩(wěn)。

  他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聲音，但他臉上，卻是一片古井無波的平靜。越是危險，越要冷靜。這是他前世作為情感博主，面對無數(shù)修羅場時，總結(jié)出的鐵律。

  甘露殿。

  不是朝臣能夠輕易涉足的地方，這里是武則天的私人領(lǐng)域，是大周權(quán)力核心最柔軟，也最致命的心臟。

  深夜召見，一個九品校書郎。

  這本身就是一道催命符，也是一道登天梯。是死是活，全在接下來的一問一答之間。

  陸羽的腦海中，系統(tǒng)面板悄然浮現(xiàn)。

  【帝王心術(shù)（殘篇）】的技能，正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讓他對前方那座殿宇中存在的意志，有了一絲模糊而又令人心悸的感知。

  【目標：武則天】

  【情感狀態(tài)：審視（深紫）、好奇（亮黃）、殺機（一縷潛藏的血紅）】

  那抹血紅，細若游絲，卻如毒蛇的信子，讓陸羽的后頸泛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知道，自己今日在紫宸殿外的那番操作，看似天衣無縫，卻終究沒能瞞過這位千古一帝的眼睛。她不是看不穿，她只是在享受一場好戲，并且想看看，這臺下導演戲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陸總校官，請吧。陛下，就在里面等你?！?br />
  老宦官停在殿門外，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張布滿褶皺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股混雜著龍涎香與淡淡藥草氣息的暖風，撲面而來。

  陸羽整理了一下衣袍，邁步而入。

  甘露殿內(nèi)，并不像想象中那般金碧輝煌。陳設雅致，甚至帶著幾分文人書房的清氣。巨大的紫檀木書案上，堆滿了奏章，一盞造型古樸的宮燈，將溫暖的橘色光暈，灑滿整個空間。

  武則天并未坐在那張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的書案后。

  她身著一襲寬松的黛色常服，卸去了繁復的頭飾，只用一支簡單的鳳釵挽著長發(fā)。此刻，她正背對著殿門，手持一把小巧的金剪，專注地修剪著一盆長勢極盛的君子蘭。

  她沒有回頭，仿佛根本不知道有人進來。

  這無聲的姿態(tài)，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具壓迫感。她將陸羽，晾在了那里。

  陸羽也不言語，只是依足了禮數(shù)，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躬身下拜。

  “臣，弘文館總校官陸羽，叩見陛下?！?br />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殿內(nèi)，只聽得到燭火偶爾爆開的“噼啪”聲，以及金剪“咔嚓、咔嚓”修剪葉片的聲音。

  每一聲，都像剪在陸羽的心頭。

  他能感覺到，那道如山岳般沉重的目光，已經(jīng)落在了自己身上，將他從頭到腳，從里到外，寸寸剖析。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瞬，又或許是半個時辰。

  “今日之事，是你教太平的？”

  武則天的聲音，終于響起。平淡，清冷，不帶一絲波瀾，像是在問“今日天氣如何”。

  陸羽依舊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同樣平靜。

  “回陛下，臣不敢。公主殿下天生聰慧，孝感動天，所言所行，皆發(fā)自肺腑，非臣子所能教導?！?br />
  他沒有直接否認，而是將一切，都歸功于太平公主的“孝心”。這是最安全，也最正確的回答。

  “呵呵……”武則天發(fā)出一聲輕笑，那笑聲在空曠的殿內(nèi)，顯得有些詭異。

  她轉(zhuǎn)過身來。

  卸下釵環(huán)冠冕的武后，少了幾分君臨天下的威嚴，卻多了幾分女人的韻味。只是那雙鳳目，依舊深邃如淵，仿佛能吞噬一切。

  “不敢？朕看你，膽子大的很。”她走到書案前，拿起一方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金剪上的汁液。“天街之上，讓朕的兒子當眾受辱。紫宸殿上，又讓朕的女兒哭訴宸衷。一推一拉，一抑一揚，將裴炎那些老東西，將武承嗣那些蠢貨，甚至連朕，都算計了進去。這出戲，唱得好啊?！?br />
  她每說一句，陸羽的頭，便垂得更低一分。

  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后背。

  他知道，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在絕對的權(quán)力與智慧面前，耍小聰明，等于自尋死路。

  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陛下明察秋里，洞若觀火，臣，不敢欺瞞?！标懹鹛痤^，直視著武則天的眼睛，目光坦然，甚至帶著一絲狂熱的崇敬，“臣確曾向太平公主，進言一二?！?br />
  “哦？”武則天鳳目微瞇，似乎對他這突如其來的坦白，產(chǎn)生了興趣，“說來聽聽，你都進了什么言？”

  “臣斗膽，曾問過公主殿下一個問題?！标懹鸬穆曇?，擲地有聲，“陛下，究竟需要一位怎樣的太子？”

  武則天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xù)。

  本小章還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