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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順著窗欞的縫隙，將暗沉的夜色切開一道微亮的口子。

  陸羽將那張寫著“鷹在巢中”的炭紙，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懷中，緊貼著心口。那上面潦草的字跡，仿佛還帶著另一個陌生人搏命的溫度。

  他沒有立刻行動。

  周興是一頭受傷的狼，此刻正躲在巢穴里舔舐傷口，也必定將整座長安城都視作他的狩獵場，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被他敏銳的嗅覺捕捉。

  而晁敬，是狼藏起來的獠牙，藏在大理寺這個看似與此事無關(guān)的機構(gòu)里。想動這顆牙，就必須先找到一把能悄無聲息打開大理寺大門的鑰匙。

  這把鑰匙，尊貴，鋒利，且不太平。

  用過早膳，念奴為陸羽換上一身嶄新的八品淺綠色官袍。這是他調(diào)入內(nèi)廷后，武后特賜的，比從九品的芝麻綠，顏色要正得多。

  “大人，您昨夜沒睡好，眼下都有些青了?！蹦钆贿厼樗碇骂I(lǐng)，一邊心疼地小聲嘀咕，“要不，今天告?zhèn)€假吧？反正您現(xiàn)在是天后眼前的紅人，沒人敢說閑話的。”

  “傻丫頭?！标懹鹦α诵?，任由她細(xì)致地?fù)崞脚坌渖系鸟薨?，“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懈怠。旁人都在看著，一步都錯不得。”

  他望向窗外，皇城的方向，晨光熹微。

  “走吧，去上值。”

  ……

  入宮的道路，似乎與往日并無不同。宮墻依舊高聳，禁軍依舊森嚴(yán)。

  但陸羽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投向他的目光，變了。

  巡邏的羽林衛(wèi)，路過的小黃門，甚至是灑掃的宮娥，在看到他時，都會下意識地停頓一下，眼神里混雜著敬畏、好奇，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一夜之間，一首詩，一道雷。

  監(jiān)察御史陸羽，這個名字，已經(jīng)在長安城的權(quán)力中樞，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fēng)暴。

  陸羽對此視若無睹，目不斜視地走向內(nèi)廷。他今日的差事，是整理一批從各地送來的祥瑞奏章，這是個清閑卻也乏味的活計。

  他坐下沒多久，一名小太監(jiān)就端著茶點，悄無聲息地走了進(jìn)來，將茶點放在他桌上，卻沒走，只是低著頭，欲言又止。

  “有事？”陸羽頭也不抬地翻著奏章。

  小太監(jiān)嚇了一跳，連忙躬身道：“回陸大人，沒……沒事。就是……就是我們總管，讓小的來問問，大人您喝不喝得慣這‘仙人掌茶’，若是不習(xí)慣，庫里還有新進(jìn)的蒙頂石花?！?br />
  陸羽放下奏章，抬眼看了看他。

  這小太監(jiān)約莫十六七歲，眉眼機靈，只是此刻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你們總管，是哪位？”

  “是……是太平公主殿下宮里的，王德福，王總管?！?br />
  陸羽心中了然。

  他沒有接話，只是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品了一口。

  小太監(jiān)見他不語，更是急得滿頭大汗，幾乎就要哭出來。

  陸羽這才放下茶杯，從袖中取出一小塊約莫一兩重的銀子，隨手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茶很好，有勞了?！?br />
  小太監(jiān)看著那塊銀子，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收。

  “怎么，嫌少？”

  “不不不！”小太監(jiān)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將銀子揣進(jìn)懷里，臉上立刻堆滿了感激的笑容，“多謝大人賞！多謝大人！”

  “替我向王總管問好。”陸羽重新拿起奏章，語氣隨意地問了一句，“公主殿下今日心情如何？”

  小太監(jiān)得了賞錢，膽子也大了些，湊近了壓低聲音道：“回大人，殿下她……今兒一早起來，就發(fā)了好大的脾氣。聽說是前幾日新得的一匹大宛寶馬，性子太烈，不讓她騎，殿下正生著氣呢，連早膳都沒用。”

  陸羽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這個“不太平”。

  “知道了，你去吧?！?br />
  打發(fā)走小太監(jiān)，陸羽繼續(xù)翻看著那些歌功頌德的奏章，只是心思，早已飛到了別處。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他站起身，對著同屋的幾名小吏和聲說道：“諸位，我出去走走，透透氣。”

  眾人連忙起身，恭送他離開。

  陸羽沒有走遠(yuǎn)，而是信步走到了內(nèi)廷花園的一處射圃。這里是皇子公主們練習(xí)騎射的地方，平日里人跡罕至。

  果然，他剛一走近，就看到射圃中央，一名身穿勁裝的少女，正手持長弓，對著遠(yuǎn)處的箭靶，一箭又一箭地射著。

  正是太平公主。

  她似乎將那箭靶當(dāng)成了泄憤的工具，每一箭都用盡了全力，弓弦發(fā)出“嗡”的爆響，羽箭離弦，帶著一股凌厲的風(fēng)聲。

  只是，她的箭法似乎并不怎么高明，十箭里倒有七八箭脫了靶，剩下的一兩箭，也只是勉強掛在靶子的邊緣。

  幾名侍奉的宮娥和太監(jiān)，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陸羽的眼中，太平公主頭頂?shù)臍膺\和情感狀態(tài)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