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棋盤之外的落子,誰是黃雀?
通義坊的夜,是長安城上元夜的一個夢境。
外界的鼎沸人聲被高高的坊墻濾過,只剩下遙遠(yuǎn)而模糊的底噪,像海潮退去后留在沙灘上的余音。巷子里,聞香榭的燈籠光暈柔和,如兩顆溫潤的夜明珠,將這一方小天地照得靜謐而安詳。
榭內(nèi),一縷沉水香裊裊升起。
念奴盤膝而坐,素手撫上“綠綺”琴,指尖輕攏慢捻,一串清越的音符便如山間清泉,叮咚流淌而出。
曲不成調(diào),只是隨意的試音,卻已然古意盎然,引人入勝。
豫王李旦的眼睛亮得驚人。
他半生富貴,何等名琴沒有見過,何等樂師沒有聽過?可眼前此景,卻讓他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一個清麗脫俗的民間女子,一柄失傳已久的前朝名琴,一場于萬丈紅塵中的清雅偶遇。
這比坐在宮中,聽教坊司樂師演奏一百遍《霓裳羽衣曲》還要來得愜意。
“姑娘好琴藝。”李旦由衷贊嘆,他已在主位坐下,卻無半點親王的架子,更像一個前來拜訪的文人雅士。
念奴微微垂首,臉頰泛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紅暈:“貴客謬贊了。奴家技藝粗淺,只是此琴通靈,無需彈者費心,便能自發(fā)妙音。”
她這話,既謙虛了自己,又抬高了琴,更是撓到了李旦的心尖上。
李旦哈哈一笑,興致更高:“好一個‘此琴通靈’!不知姑娘可否為我這知音,奏一曲《高山流水》?”
“貴客有命,奴家自當(dāng)遵從?!?br />
念奴調(diào)整坐姿,纖指再次按上琴弦。這一次,錚錚之音響起,琴聲陡然高亢,仿佛奇峰突起,巍峨聳立。
陸羽站在一旁,為李旦親自斟上一杯清茶,動作行云流水,神態(tài)安然自若。他看著眼前這和諧的一幕,心中卻在計算著另一處戰(zhàn)場的得失。
他的系統(tǒng)面板上,豫王李旦頭頂?shù)那楦性~條正在發(fā)生著美妙的變化。
【憂慮(深灰)-70】、【隱忍(褐)-60】、【欣喜(亮黃)+80】、【引為知己(淺藍(lán))+50】
這是一筆成功的投資。他不僅保全了李旦,更是在這位潛龍心中,種下了一顆名為“信任”與“感激”的種子。這顆種子,在未來的某一天,或許會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
而此刻,巷子外。
陳玄禮的面色陰沉如鐵,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肌肉緊繃,像一塊即將崩裂的巖石。
那名去而復(fù)返的心腹,正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混合著驚恐和荒誕的語氣,飛快地匯報著醉仙樓那邊的情況。
“……統(tǒng)領(lǐng),全亂了!咱們的人剛把那包袱扔下去,還沒來得及喊,街對面就沖出來十幾個壯漢,扯著嗓子就嚎‘抓刺客’,那動靜,跟死了親爹一樣!咱們的人都聽傻了?!?br />
“然后呢?”陳玄禮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
“然后……然后就徹底失控了。那十幾個人一邊喊一邊滿街亂竄,見人就說豫王殿下在醉仙樓遇刺了,說得有鼻子有眼。人群一聽,當(dāng)場就炸了。尖叫的,逃跑的,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全擠成一鍋粥。武侯鋪的人趕到時,別說抓刺客了,連路都走不動!”
心腹的臉上滿是冷汗,他小心翼翼地看了陳玄禮一眼,才繼續(xù)說下去:“最邪門的是,咱們埋伏在樓里,準(zhǔn)備沖出去‘擒獲’刺客的弟兄,全被堵在樓里出不來。樓下,武侯鋪的兵和亂糟糟的百姓,把醉仙樓圍得跟鐵桶一樣,說要保護現(xiàn)場,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噗。
陳玄禮只覺得喉頭一甜,一股血腥味直沖上來,又被他強行咽了回去。
一場精心策劃的,旨在嫁禍李氏宗親,為天后鏟除異己的政治大戲,一場他陳玄禮將扮演“護駕功臣”走上青云之路的完美劇本。
就這么變成了一出……長安百姓喜聞樂見的街頭鬧?。?br />
刺客比護衛(wèi)還積極,證人比兇手還激動。
主角沒到場,龍?zhí)讉冏约杭討?,把臺子都給拆了。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陳玄禮的目光,穿過幽深的巷道,越過那些盡忠職守的護衛(wèi),死死地釘在那個正悠然品茶的背影上。
陸羽!
一定是他!
除了他,沒人能有這種鬼神莫測的手段,在談笑風(fēng)生間,就將一盤死棋攪成了活水,還將自己布下的所有棋子,都沖得七零八落。
【陳玄禮情感狀態(tài)】:【殺機(血紅)+120】、【驚怒(赤紅)+100】、【恥辱(暗紫)+90】
陸羽仿佛背后長了眼睛,他端著茶杯,緩緩轉(zhuǎn)過身,恰好迎上了陳玄禮那要吃人的目光。
他沒有躲閃,也沒有挑釁,只是舉起手中的茶杯,對著陳玄禮的方向,遙遙一敬。
那張俊朗的臉上,掛著一絲淺淡的,甚至帶著幾分歉意的微笑。
仿佛在說:陳副統(tǒng)領(lǐng),辛苦了。這么冷的天,還讓您在外面吹風(fēng)。
這個微笑,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陳玄禮的心上。
奇恥大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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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陳玄禮自負(fù)心機深沉,手段狠辣,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還是在一個他根本瞧不起的文弱書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