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域醫(yī)院的治愈之風(fēng)尚未散盡，邊境卻傳來異動。

  廢棄多年的“棲云觀”——曾是人界與魔族交戰(zhàn)時的臨時停尸所——近日夜夜傳出低泣。附近村落的孩童說，夜里能看見青煙從觀頂升起，形如人面，哀嚎不止；更有兩界巡邏隊報告，靈力羅盤在觀外百步內(nèi)完全失靈，仿佛被某種古老陣法吞噬。

  林默言接到消息時，正站在界域醫(yī)院后院那株新栽的“和脈藤”旁。他指尖還沾著藥草清香，心卻已沉入寒潭。

  “棲云觀……是柳玄舟幼年修行之地?！彼麑Υ掖亿s來的魔尊道，“她若要藏身，必選此地?！?br />
  “但為何重啟聚陰陣？”魔尊目光如刃，“那陣法早已被列為禁術(shù)，連魔族都棄用百年?！?br />
  林默言沒有回答。他想起三日前，一位老農(nóng)在集市角落悄悄塞給他一枚青銅鈴鐺，只說：“你娘當(dāng)年……就是在這觀里，度走最后一縷怨魂。”

  鈴鐺內(nèi)側(cè)，刻著一個模糊的“288”。

  如今想來，那不是日期，而是預(yù)警。

  棲云觀坐落于兩界裂谷邊緣，山勢如斷臂，草木枯黃。觀門半塌，門楣上“棲云”二字已被風(fēng)雨剝蝕，只剩殘痕。林默言與魔尊踏入時，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陰穢之氣，連腳下泥土都泛著不祥的灰黑。

  觀內(nèi)正殿中央，一座青銅鼎靜靜燃燒。

  鼎中無火，卻有黑霧翻涌，隱約可見無數(shù)扭曲面孔在其中掙扎——那是兩界戰(zhàn)死者未能安息的怨魂，被人強行拘于鼎內(nèi)，以聚陰陣日夜熬煉。

  鼎壁斑駁，一道裂痕處嵌著一塊青銅殘片，編號赫然為“288”。

  “今日，正是棲云觀被官方廢棄的日子。”林默言聲音低沉，“也是……奶奶最后一次公開度魂的紀(jì)念日。”

  魔尊凝視鼎中怨魂，眉頭緊鎖：“她在煉‘戾魄丹’——以怨氣為引，可令兩界生靈互生憎惡。若成，融合進程將徹底倒退百年。”

  “她不是要毀掉融合，”林默言搖頭，“她是想逼我們承認(rèn)——有些傷，永遠無法愈合?！?br />
  話音未落，殿角陰影中傳來一聲輕笑。

  柳玄舟緩步走出，白衣勝雪，卻眼含霜寒?！澳銈円詾閹拙溽t(yī)案、幾條法律，就能抹去血債？那些死在邊界的孩子，他們的父母還在等一句‘對不起’，可你們只忙著建塔、通車、開市集！”

  林默言直視她：“所以你就用更多怨魂去填舊恨？這只會讓亡者不得安，生者更痛苦?！?br />
  “至少他們不會被遺忘！”柳玄舟厲聲喝道，手中掐訣，鼎中黑霧驟然暴漲。

  就在此時，林默言從懷中取出一截青翠根須——那是鎮(zhèn)魂木的主根，自奶奶去世后便深埋于柳家祖墳之下，從未示人。

  “奶奶留下的，從來不是遺忘，而是轉(zhuǎn)化?！彼麑⒏気p輕插入鼎底陣眼。

  剎那間，異變陡生。

  根須如活物般蔓延，鉆入鼎身裂縫，直抵怨魂核心。黑霧中傳來凄厲尖嘯，但很快，那聲音竟?jié)u漸轉(zhuǎn)為嗚咽，再化作嘆息。

  鼎內(nèi)水面忽然平靜，一本泛黃經(jīng)卷緩緩浮出——封面無字，翻開卻見滿紙經(jīng)文，一半是古老咒語，一半竟是流動的代碼字符，彼此交織，如呼吸般起伏。

  《度魂經(jīng)》。

  林默言心頭劇震。這是奶奶晚年閉關(guān)所著，從未外傳。傳說此經(jīng)能將執(zhí)念之魂引向安寧，而非鎮(zhèn)壓或驅(qū)逐。

  “快！”他對魔尊喊道。

  魔尊毫不猶豫，猛然扯下黑袍，凌空一展，如夜幕般蓋住鼎口。黑袍之上，銀線繡成的古老符紋瞬間亮起，與經(jīng)文中代碼產(chǎn)生共鳴。

  地面青磚自行震動，銀光流轉(zhuǎn)，竟拼出一個巨大的古體字：

  度

  聚陰陣的陰煞之力被牢牢鎖在鼎內(nèi)，而鎮(zhèn)魂木根須則持續(xù)吸收怨氣，將其轉(zhuǎn)化為溫潤靈流。經(jīng)文中的代碼自動解析每一道怨魂的執(zhí)念源頭，咒文則為其編織歸途。

  柳玄舟怔立原地，看著鼎中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有她兒時玩伴，有戰(zhàn)死的同門，甚至還有那個曾在集市給她糖吃的人界老兵——他們的表情不再猙獰，而是漸漸舒展，眼中浮現(xiàn)出久違的平靜。

  “原來……奶奶早就找到了答案。”她喃喃道，淚水無聲滑落。

  陣破之時，鼎中黑霧盡數(shù)消散，化作漫天光點，如螢火升空。

  其中最大的一點，閃爍著柔和金光，緩緩飄向觀外。林默言與魔尊追出，只見那光點沒入一株蒼勁古樹——正是鎮(zhèn)魂木本體。

  樹干上，悄然浮現(xiàn)出三個數(shù)字：

  288

  與三十年前奶奶在此度化千魂的日子，分毫不差。

  數(shù)日后，棲云觀廢墟迎來一群特殊訪客。

  兩界的孩童——有人界采藥郎之子，有魔族符匠之女——在家長帶領(lǐng)下，來到此處參與“凈地儀式”。他們本該畏懼，卻因大人們講述的故事而充滿好奇。

  孩子們在瓦礫間撿拾散落的青銅碎片，有的來自鼎身，有的來自陣盤。起初只是隨意拼湊，后來不知誰提議：“我們拼個字吧！”

  于是，小手們齊心協(xié)力，將碎片嵌入泥土。

  不多時，一個歪歪扭扭卻清晰可辨的“善”字出現(xiàn)在廢墟中央。陽光灑落，碎片邊緣竟仍有微弱光點閃爍，如同未熄的星火。

  一位白發(fā)老嫗拄拐而來，正是當(dāng)年送鈴鐺的老農(nóng)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