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集市的清晨總是氤氳著奇異的香氣。

  人族攤主在青石板上鋪開絲綢，擺出龍井、普洱與白毫銀針；魔族商人則從鱗皮囊中倒出幽藍靈草、赤焰椒與月影菇。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在晨霧中交織，本該和諧如常，可今日卻彌漫著一股焦躁——商人們彼此怒目而視，言語間火藥味十足，甚至有人拔出了短刃。

  “他們說我的‘星露茶’摻了噬魂粉！”一位人類老茶商氣得胡子直抖。

  “胡說！明明是你的茶葉引來了低階怨靈，污染了我的‘夜息香’！”對面的魔族攤主鱗甲豎起，眼中泛起紅光。

  林默言站在集市入口，眉頭緊鎖。她剛收到兩界商會的緊急傳訊：過去十二個時辰內(nèi)，三十一起沖突事件，全無實據(jù)，卻情緒激烈得如同宿仇。更詭異的是，所有爭執(zhí)都始于嗅覺——某人聞到對方香料“有異”，繼而認定被下毒。

  “不是毒，是幻?！蹦ё鹫驹谒韨?cè)，聲音低沉，“有人在香料里混入了‘迷魂粉’，但手法極隱蔽，連靈識都難以察覺?！?br />
  “柳玄舟的殘黨?！绷帜詭缀趿⒖虜喽āＷ詮纳洗谓缪凼录?，對方顯然改變了策略——不再強攻，而是從人心最脆弱處下手：猜忌。

  兩人分頭行動。林默言走向沖突最激烈的香料區(qū)，那里堆滿了陶罐、琉璃瓶與獸皮袋，空氣中浮動著甜膩、辛辣與腐木混合的復雜氣味。她戴上特制的靈力濾膜手套，逐一檢查可疑貨品。

  在第三個攤位的角落，一只不起眼的粗陶罐引起她的注意。罐身刻著模糊的符文，像是某種封印，但已被人為刮去大半。她輕輕掀開蓋子，一股濃烈的檀香撲面而來，卻在鼻腔深處留下一絲冰冷的刺痛感——那是迷魂粉的特征。

  就在她準備采樣時，指尖忽然觸到罐底一塊硬物。

  她撥開香料，取出一枚青銅殘片。

  編號：“273”。

  林默言心頭一震。她記得奶奶的筆記中提過：“跨界集市初開之日，為三百年前七月廿三，以香為信，以誠為橋?！倍咴仑ト?，正是“273”日。

  她將殘片托在掌心，剛暴露于空氣，殘片表面便泛起微光，一道全息影像緩緩浮現(xiàn)——

  畫面中，年輕的奶奶身穿素色麻衣，正與一位魔族香料商并肩站在同樣的集市上。兩人面前擺著數(shù)十個小瓷碟，里面盛滿各色香料。奶奶笑著將一把淡綠色草葉分裝進兩個紙包，魔族商人則遞給她一小瓶琥珀色精油。兩人身后，橫幅上寫著：“首屆跨界香料交易會”。

  照片背面浮現(xiàn)出一行娟秀小字：

  “香無兩界，人心亦然?！?br />
  林默言怔住。原來早在三百年前，奶奶就已在此地種下信任的種子。

  “找到了？”魔尊不知何時已回到她身邊。

  她點頭，將殘片遞給他看。魔尊凝視那張合影，眼神罕見地柔和：“那位魔族商人……我認得。他叫赫炎，曾是魔域最負盛名的調(diào)香師，后來因堅持與人族通商，被逐出氏族。”

  “他還在嗎？”

  “應該在?！蹦ё瓠h(huán)顧四周，“若他還活著，必在香料區(qū)?！?br />
  兩人循著記憶中的攤位布局尋找，最終在集市邊緣一間掛著“赫記香坊”布簾的小棚下，見到一位白發(fā)蒼蒼的魔族老人。他鱗片灰暗，動作遲緩，正低頭研磨一種淡紫色花瓣。

  林默言走近，輕聲問：“您還記得林素心嗎？”

  老人手一頓，緩緩抬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林奶奶？你……是她孫女？”

  “是?！绷帜阅贸銮嚆~殘片。

  赫炎顫抖著接過，指尖撫過編號“273”，老淚縱橫：“那天她說，總有一天，會有人拿著這塊殘片來找我……那時，便是人心再亂之時?！?br />
  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后，里面是一撮干枯的淡綠色草葉，散發(fā)著清冽如泉的氣息。

  “這是她教我配的‘安心草’，能破一切虛妄幻境?！焙昭茁曇暨煅?，“她說，真正的香，不在于奇珍異寶，而在于讓人安心?！?br />
  林默言立刻明白。她請赫炎將安心草投入集市中央的公共香爐——那是一座由兩界工匠共同鑄造的青銅鼎，平日用于凈化空氣、調(diào)和氣味。

  赫炎蹣跚上前，在眾人驚疑的目光中，將整包安心草撒入爐中。

  剎那間，爐火由紅轉(zhuǎn)青，一縷清煙裊裊升起，如絲如縷，迅速彌漫整個集市。

  煙霧中，景象開始扭曲、重組。

  那些怒目相向的商人，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握著的并非武器，而是對方剛剛推薦的貨品——人類茶商手里拿著魔族的“靜心靈菇”，魔族攤主懷里抱著人族的“安神茶餅”。方才的敵意，不過是迷魂粉編織的幻象。

  “原來……我們一直在互相幫對方賣貨？”一位年輕魔族商人喃喃道。

  “我還以為他罵我茶葉劣質(zhì)，結(jié)果是在夸我新焙工藝？”人類茶商哭笑不得。

  猜忌如薄冰般碎裂，取而代之的是尷尬又溫暖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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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此時，林默言手中的青銅殘片突然自行飛起，懸浮于香爐上方。它在青煙中緩緩融化，化作一道流動的光紋，繼而升空，在集市上空凝聚成一個巨大的古篆字：

  “和”。

  字跡由煙與光交織而成，既非人族書法，也非魔族符文，而是兩者融合后的全新形態(tài)，仿佛天生就該如此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