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瘸子跺了跺腳，終究還是擔(dān)心兒子，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

  隊部辦公室里，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孫副主任臉色鐵青，面前攤著幾本新舊賬本和一疊單據(jù)。劉有田坐在一旁，胸膛起伏，顯然壓抑著極大的憤怒。王鐵柱則梗著脖子，臉上帶著一絲強(qiáng)裝的鎮(zhèn)定和委屈。

  “孫主任！俺對天發(fā)誓！賬目絕對沒問題！都是正常損耗！劉支書他這是打擊報復(fù)！就是因為他侄子……”

  “放屁！” 劉有田氣得一拍桌子。

  “吵什么吵！” 孫副主任厲聲打斷，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賬目確實有疑點，但王鐵柱做得太“干凈”，缺乏直接的、一錘定音的證據(jù)。就在他頭疼如何定論時——

  砰！

  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劉土豆拉著王大壯，后面跟著驚慌的王瘸子，闖了進(jìn)來！

  “孫主任！劉支書！我有證據(jù)！” 劉土豆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塊石頭砸進(jìn)了死水潭，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鐵柱看到劉土豆和王大壯，尤其是看到劉土豆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眼皮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他！

  “土豆！你來搗什么亂！出去！” 王鐵柱色厲內(nèi)荏地呵斥。

  劉土豆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孫副主任桌前，將那張寫滿了數(shù)字、符號和邏輯推演的草稿紙，用力拍在了桌面上！

  “孫主任，請您看這個！” 劉土豆指著紙上的內(nèi)容，聲音清晰而冷靜，“這是根據(jù)倉庫歷次出入庫單據(jù)、實際分發(fā)記錄、以及村里人觀察到的一些情況，列出來的時間點和重量變化。”

  他無視王鐵柱瞬間變得慘白的臉，開始條理清晰地講解：“您看這里，去年冬儲洋芋，入庫X斤，記錄損耗Y斤，理由鼠害凍壞。但實際分到三隊只有Z斤。那么，差額是多少？是X-Y-Z斤！這部分糧食，去哪里了？”

  “再看上個月玉米種，入庫M斤，記錄損耗N斤，實際分發(fā)P斤。差額是M-N-P斤！又去了哪里？”

  “而這兩次高損耗記錄的時間點，恰好與王隊長家以及他帶來的那幾個民兵（劉土豆指著紙上的人名）家里，出現(xiàn)明顯超出其工分所得的口糧改善時間點高度吻合！還有，王隊長最近那瓶好酒，是從哪里來的錢買的？”

  劉土豆的聲音越來越快，越來越有力，胸口的疤痕在微微發(fā)燙，支撐著他冷靜地輸出邏輯：“孫主任，您懂賬，更懂常識！老鼠再多，蟲蛀再厲害，一年內(nèi)的損耗率也不可能突然暴漲到這種程度！而且，為什么每次‘處理損耗’，都只有王隊長和他帶的這幾個人在場？為什么每次高損耗后，受益的都是他們幾個？”

  他拿起筆，在草稿紙上重重畫了一個圈，圈住那幾個民兵的名字和王鐵柱的名字，又畫了一個指向差額數(shù)字的箭頭：“這根本不是什么損耗！這是一個有規(guī)律的盜竊！差額，就是被他們私吞的數(shù)字！這個規(guī)律，就在這紙上！”

  辦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劉土豆急促的呼吸聲和王鐵柱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孫副主任死死盯著那張草稿紙。上面的字跡雖然稚嫩，有些符號他也不全懂，但那份清晰的邏輯鏈條，那些被串聯(lián)起來的時間點和重量數(shù)字，那份基于常識的犀利質(zhì)問，如同一條冰冷的鐵索，將所有的疑點牢牢鎖死在王鐵柱身上！這根本不是胡鬧！這是一個用最笨拙卻也最有力的方式構(gòu)建出來的、指向明確罪證的數(shù)字牢籠！比任何空洞的指控都更有力量！

  劉有田激動得渾身發(fā)抖，看著侄子，眼中充滿了震驚、狂喜和驕傲！這就是知識的力量！肖老師種下的種子，在這最絕望的時刻，開出了最鋒利的花！

  王鐵柱面無人色，冷汗涔涔而下，他看著孫副主任那越來越冰冷、越來越銳利的眼神，看著劉有田眼中的火焰，看著劉土豆那張寫滿了真理的草稿紙，最后一絲僥幸被徹底碾碎！

  “不……不是……孫主任……您聽俺解釋……” 王鐵柱雙腿一軟，癱倒在地，語無倫次。

  小主，

  就在這時，一個公社的通信員氣喘吁吁地沖進(jìn)隊部，手里揮舞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聲音帶著激動和難以置信：“孫主任！劉支書！快！快看！縣里……縣里緊急通知！高考……恢復(fù)高考了！正式文件！報名馬上開始！”

  轟！

  這個消息如同另一顆重磅炸彈，在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無聲審判的隊部辦公室里炸開！

  高考！正式開始了！報名通道，在這一刻，猝不及防地向小溝村敞開了大門！

  劉土豆猛地抬起頭，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胸口的疤痕深處，似乎有一道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藍(lán)光，如同遙遠(yuǎn)的星辰回應(yīng)般，輕輕一閃。

  公社通信員帶來的消息，像一顆滾燙的炭火，猛地砸進(jìn)了小溝村這潭壓抑的死水！

  “高考！恢復(fù)高考了！正式文件！報名馬上開始！”

  這聲嘶喊穿透了隊部辦公室凝結(jié)的空氣，也穿透了門外不知何時聚攏過來的、豎著耳朵的村民們的胸腔！

  轟！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火山爆發(fā)般的喧囂！

  “啥？高考？真的假的？”

  “天爺啊！讀書娃真的有出路了？”

  “這……這文件……上面的大??！是真的！是真的！”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有人揉著眼睛不敢相信，有人激動得渾身發(fā)抖，有人茫然無措，更多人則齊刷刷地將熾熱的目光投向了隊部辦公室那扇敞開的門！

  辦公室里，凝固的畫面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狠狠撞碎。

  孫副主任猛地從那張寫滿了數(shù)字罪證的草稿紙上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