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殘影
宋舟覺很老實巴交:“要做什么,來吧!”
但她一說完,就想到隗川這性子能主動個什么勁,說不定對這事稀松二五眼,沒門沒道的還會弄疼她,于是決定先自己示范一下,只是沒等宋舟覺碰到隗川,耳邊忽地響起一道破空聲。
是那種極細的弦割破空氣的尖銳咻聲。
只響了一下,隨后空氣又靜下,宋舟覺眨了眨眼,沒敢動。
下一秒,熟悉的咔嚓聲先行,隨后便是嗡隆氣浪打來,掀得她眼冒金星——還是隗川拉住了她的后脖子,好懸沒給她掀飛出去。
等一切塵埃落定,宋舟覺抹開糊了一臉的頭發(fā),看見了悠遠的前路,以及深邃不明的后路。
原先一個廳堂差不多大小的冢,硬生生擴大到了十幾倍。
宋舟覺:“……”
每個冢之間的“壁”,被隗川一根線給拉爆了。
她看向隗川,后者正在不緊不慢地整理那根“線”。
這根線……
宋舟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這是她曾經(jīng)游歷時尋來的金剛玉抽絲成的線。
學(xué)造化一道的,什么都能拿來用,上輩子,隗川最常用的是衣服上的棉線,棉線不夠用了便就地取材,隨性得很。但宋舟覺總覺得冢中那些腌臜物不襯師傅的手,就尋來金剛玉抽絲成線送給隗川當(dāng)個伴身物,免得不知道用什么時,碰到些不干不凈的東西。
沒想到她還用著。
當(dāng)時宋舟覺存了私心,自己也留了一截當(dāng)伴身物——她倒是不介意什么不干不凈的,死人骨頭都能當(dāng)造化材料,只是能和師傅一起用這么有象征意義的東西,還是她親手做的,多少有點蓋戳的意思。
別人一看就知道她倆牽牽扯扯的有關(guān)系。
后來她手上那截線也留給隗川了,也算有始有終,齊全了。
宋舟覺想出了神,直到隗川出聲。
她說:“來什么?”
聲音很是冷淡。
宋舟覺反應(yīng)了一下,后知后覺想到了自己剛剛說的話,又明白了隗川所謂的走一遭不是按照冢的擺布走一遭,而是把這冢打穿了用腿去走一遭。
宋舟覺:“……”
這還來什么,來個鬼殺了她。
她抹了把臉,語氣頗有些無奈:“老祖,您不是教導(dǎo)后人,不可暴力破冢嗎?”
隗川:“這不是尋常的冢,也沒有冢主,沒什么影響?!?br />
冢主在這兒呢,剛看了您拆了她的老家。宋舟覺心里罵了一句,率先下床,踩在一堆支離骨頭上:“原來是這樣,那走吧?!?br />
隗川跟著起身。
只一動,細伶伶的鎖鏈嘩啦啦響。
兩人一齊看去,那些鎖鏈扣住隗川的脖子手腕腳腕,不可謂不心機。
若是脖子上這圈鎖化長釘鑿穿顱骨,那便是一個小型的鎮(zhèn)魂鎖靈陣,但這些鏈子沒有,只是象征意義地鎖了五點關(guān)竅,卡在毫無危險但又難以輕易掙脫的范疇。
這也是隗川沒有解開這些鎖扣的原因。
宋舟覺裝模作樣詫異道:“這鎖鏈怎么這樣??!”
隗川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拽住了鏈條,連帶著整張榻都崩了下,掉下一層木屑。
隗川小臂上的絲線也開始沿著鎖鏈攀附,一看就是要強行斷開。
宋舟覺一把按住了隗川的手:“暴力不可取啊老祖?!?br />
這些鏈條又不是什么凡物,崩開的鐵屑能把人皮肉割開,離得這么近,隗川哪兒能好受,到時候東一條口子西一個窟窿,隗川不肉疼宋舟覺還心疼呢。
“這鏈條不是要命來的,那一定有解法,讓我來試試?!彼沃塾X把人按坐在榻上,開始推銷自己,“無非就是摸索機關(guān)卡扣,費些時間而已,我覺得我可以?!?br />
隗川剛要開口回絕,誰知這人伸手就捉住了她小臂上那一圈圈絲線的線頭。
兩指輕捻時,隗川呼吸驟然一緊。
伴身物用久了,就是擺渡人身體的一部分,旁人輕易觸碰不得。隗川這根絲線蘊養(yǎng)了三千余年,更是敏感異常。此刻與別人肌膚相觸,只覺得每一寸接觸都帶著說不出的異樣。
宋舟覺恍若未覺:“老祖,借你絲線一用?!?br />
話音剛落,她已繞著一截絲線在指間,不由分說地將這一指長的細線覆上自己的靈。那絲線如活物般輕顫,轉(zhuǎn)瞬便染上宋舟覺的氣息。
宋舟覺抬手撫上隗川的脖頸,絲線順著鎖眼探入,細細描摹著內(nèi)里的卡扣。
絲線相連處,兩人竟有了片刻的感官交融。
宋舟覺挑了下眉,又碾了碾手上的線。
她看向隗川,后者面上看不出分毫異常,仿佛毫無感觸似的。
宋舟覺在心里嘖了聲,心想,還是年紀(jì)大的會裝,這線上的靈都抖得虛浮了,人還跟沒什么事兒一樣。
絲線摸索到了卡扣關(guān)竅,輕輕一勾,脖子上這一道鎖便分開落下。
宋舟覺把絲線攏在了手心,另一手下意識接住了掉下的鏈條,整個人往前傾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