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黃皮子的腦袋和身子放在香案上，靈韻一點點兒散去。

  長隆真人捏著一只大耗子一旁冷冷地看著。大耗子開口言道，“紫明上人，何故斬殺我宗門冊封山神。于公于私，皆是不合規(guī)矩?！?br />
  楊暮客叮鈴鈴搖著三清鈴，也不理他，邁著方步繞著供案轉(zhuǎn)圈。

  “英雄好漢出來吃飯了。邪鬼妖孽都死了……貧道于此過來還債……你們都好好看看吶……”

  長隆真人隨著楊暮客一同轉(zhuǎn)圈，也學(xué)著吆喝，“英雄好看都出來吃飯咯……上清門的紫明上人給你們行科呢”

  倆人繞了一會兒，長隆忽然誒了一聲。

  “紫明上人。這些陰兵可都是您做法斬了。那是飛灰湮滅，一點兒靈性不留。您這擺酒是敬給誰？”

  “敬給天地。貧道殺錯，但不意味著他們沒留下痕跡。這天地記得他們，人文書中記得他們。貧道行科給過去的他們看，給書中的他們看?！?br />
  長隆瞪大了眼珠，往外面一站盯著楊暮客，大耗子言語帶著怒意，“上人此言何意？”

  楊暮客只是默默地轉(zhuǎn)圈，他轉(zhuǎn)著轉(zhuǎn)著，身上因果氣息越少。心中越來越通明，知曉了如何彌補。

  “貧道從師傅膝下離開，歸山遇見的第一關(guān)便是世上最難的一關(guān)。殺錯，信錯，未分好壞，道心折磨。我這幽精，喜惡分明，越發(fā)矯枉過正，非是好事兒。誰安排的，貧道不問……你且回去！貧道不去你青靈門訪道。有邪修殺了你青靈門醫(yī)師，是你們自己作孽活該，不知好歹，護不住自家門人，這破事兒貧道不管。那五思道人已經(jīng)送去斬妖門，問責(zé)之事自己調(diào)查清楚。此番還愿，貧道抵達沙海深處，再不往西……”

  長隆氣得道心震顫，真人氣息鼓動。

  驟然間天空晦暗不明。

  這人猛然驚醒，露出一嘴黃牙訕笑，捏著耗子親自開口，“晚輩明白了。這就讓山門準(zhǔn)備的大醮散了。”

  “不送。”

  楊暮客繼續(xù)念叨著，彈出一縷縷無根水化作冰霜。

  長隆真人對著白淼深深一揖，散形離去。

  蔡鹮拉著虞雙問，“道爺這般祭典，也不見來魂吃供奉香火……”

  虞雙小聲說，“紫明上人沒打通陰陽，這供奉不是給亡魂吃的。”

  楊暮客推演過往，將山下舊居中的德王牌位收了回來，將大山上俗道布下的陣法拆散了。山頂破廟的云霧散去，冬日陽光照在上面。

  一行人下山，并未掩藏蹤跡大大方方去了袞山郡。

  來到袞山郡城，當(dāng)?shù)乜な刳s忙出來迎賓。這周上國天使怎么這么快就到這兒了？不是說在京都中鬧事呢么？

  郡守邀來了城外俗道觀的方丈。

  來得也是熟人，正是那醒了宿慧的妞妞，如今道號平遙。她通報了師兄平浪，但師兄不敢言他，只說好好接待紫明上人。

  宴席上，楊暮客拿出當(dāng)年太子德王的牌位。

  “郡守大人。此處偏遠，當(dāng)年西岐國太子再次興兵作亂，意欲殺回京都。致使朝廷多年不管不顧?？扇缃裥鲁杼?，該是變化了。請您修史，把此地過往寫個明白，報給朝廷。毗鄰大漠，沙海吞土。每進一分，水土便少一分。需大治才行，您若領(lǐng)命前去治沙，調(diào)整水脈，崇江之水源頭穩(wěn)定，下游亦是念您大功。”

  郡守愣了下，這道士怎么跑到這里來指點江山？面上應(yīng)承，心中不屑，“道長所言不錯，本官牧守一方，是該向上請命?！?br />
  平遙一臉冷清，抽出長劍，刺入郡守胸腔，郡守斃命。

  “啟稟上人。此郡守乃是西岐國遺老，您讓他出言治理地方，都不如敕令神道。不過貧道愿意插手此事，這些年收集此官胡作非為的證據(jù)，貧道會呈給朝廷。請朝廷下派欽差，行道長言說之事?！?br />
  周圍的官員皆是目瞪口呆。聽見平遙說收集證據(jù)，這些官員大氣不敢出。

  沒人屁股下面是干凈的。

  但有人馬上反應(yīng)過來，道士殺官，乃是叛逆。

  蔡鹮一旁提起桌上筷子，嗖地一聲擲出去。那憤然起身的州官膝蓋被刺穿，腦門嘭地一聲撞在地上血流不止，沒吭聲就昏了。

  園子主人大聲喊來人，稀稀拉拉沖進來一群家丁和差役。

  平遙走到宴席中央，將劍刃鮮血甩干凈。

  “這位道長乃是周上國來此云游的道師。爾等意欲謀反么？道師之言，乃是讓爾等行方正之事。臺上惡官罪孽深重，本方丈早就準(zhǔn)備檢舉揭發(fā)。若爾等識相，仍有將功補過的機會。若不識相，貧道便請兵西進，接管此地吏治。朝廷處置利誠公之事爾等應(yīng)有耳聞，前車之鑒后事之師。望爾等想清楚?！?br />
  領(lǐng)頭的大喝一聲，“管你那么多，這天高地遠之處，便是天使又如何？殺了他誰能知曉？你一個俗道方丈，待殺了你，夷平道觀！”

  平浪掩藏在道觀親隨道士中，三拳兩腳便放倒了來襲的家丁。

  官吏之中早有人不滿這些遺老行徑，一同加入了道士方陣。

  楊暮客默默看著，這一場是他不曾料想的。他有些弄不懂，怎么好好一場宴會就成了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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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還要壞他道心嗎？想到此處道士翹起嘴角……九天上的罡風(fēng)剛要降下劫數(shù)便止息了。

  好懸又犯了淫思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