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若是愚蠢，當(dāng)不得城隍。

  這小道士引她出來夜巡，定然非是無中生有。飛馳在陰間半空之上，城隍有些怕了。

  因?yàn)榭床怀鲆唤z異象。

  他們在京都郡城周邊巡視許久，城隍終于忍不住請禮道，“紫明上人。今夜無事，我殿中還需處置陰司事宜，不便久離。既平安無事，那小神就此歸去，望上人見諒?！?br />
  這虎背熊腰的女子文縐縐地如是說，楊暮客略微沉吟，只能答應(yīng)。

  小道士陰魂一路乘風(fēng)回到院中屋舍。提筆留字，告知季通安心在此讀書，他有要事要辦。

  足下踏云而起，楊暮客直奔天邊而去。

  第二日天光放亮，季通從屋舍中爬起來。前去里坊司，先要領(lǐng)一個占道擺攤的頭銜。

  昌祥公別院自是在貴人居所。季通又言說，是先生叫他幫人占算實(shí)踐才學(xué)，衙中小吏自是不敢與他為難。季通招來下人搬著桌椅出門，便支上攤子開始占卦。

  來往之人絡(luò)繹不絕，但都是打量他，并未近前。

  占卦，自然要去俗道觀才是正規(guī)。人家收香火，有國神庇佑，過往靈驗(yàn)之事清晰可見。若不是病急求醫(yī)，誰來問一個街面上的攤子。

  從晌午，到日落。

  陽傘下頭，季通捧著科考題集靜靜看著。時不時從門里有人出來給他端茶倒水，這日子過得也算逍遙。

  街頭紅日潑灑了一條長長的橘彩，油亮亮。

  一個女子腳步匆匆，想要前去道國公家中求人。途中看到了季通的卦攤，踉蹌下停住。

  “你這男子怎么敢在街上占卦？”

  季通抬眼看她，指了指邊上的掛牌，“府衙報備，自是能擺攤行功德。占卦二十文，測字，面相五十文，問生辰八字批天柱一貫。”

  女子一咬牙，上上下下摸索，才掏出來二十文。

  “我要去求人辦事兒。你幫我算一卦?！?br />
  此街通東西，她自東來向西區(qū)。

  季通這就開始比著卦盤掐算。

  額頭上冰冰涼涼，只當(dāng)是晚時風(fēng)冷。他卻不知，楊暮客用無根水冰封了他的靈覺。策不準(zhǔn)，測不出。

  西坎，殘日紅霞。該是應(yīng)個需卦。但他正要以意象掐算變爻之時，一陣陰風(fēng)吹過。卦象變成了渙卦。一聲狗吠，卦象再變，風(fēng)旗嘩啦啦響，夕陽光閃。這卦象此番變化，成了隨卦……

  占卜最要緊的便是去蕪存菁。能在眾多外應(yīng)意象中，精準(zhǔn)找出事主所來時的天機(jī)變化。

  季通尷尬一笑，“事主此番是求甚事？”

  那女子也是急昏了頭，迫切言道，“我姐姐在官道上死了，家里姑娘沒了阿母，我又沒本事去養(yǎng)。欲送進(jìn)諸育院去，由官家撫養(yǎng)，也好是個人才。怎奈何她們不收。當(dāng)下是托道國公的門路，看看能不能送到諸育院去?！?br />
  本來這女子說的如此實(shí)在，卦象早該成了。

  但季通指頭算不清楚，干脆拿著紙筆開始算天干地支，開始起盤批流年。

  將陣盤寫好之后，只覺著那些字符好似蝌蚪一般游來游去。登時滿頭大汗，墨水在筆頭上慢慢垂蕩。

  丁巳年季秋。十六，酉時三刻。

  得強(qiáng)金之象。缺木水。

  他不禁撮著牙花子，這小道士是個屬木的，又有水德。若少爺還在就好了，哪兒有這么多難題。

  落日余暉隱去，那女子抿嘴默默等待。

  她似乎看出來季通正在犯難，但這門上掛著昌祥公的牌匾，她又如何敢造次。既然言聲占卦，又不好就此離去。

  季通被風(fēng)吹得冷汗發(fā)涼，才警醒過來。見那女子疑惑，季通脫口而出。

  “抱歉，我這……術(shù)數(shù)定不下意象……您還是趕緊去吧。莫要誤了吉時。此時強(qiáng)金，變化之時，想來有事能成。”

  那女子一聽是吉時，手里攥著二十個大子兒，未付錢就趕忙向著道國公府沖去。

  看著那女子腳下生風(fēng)，好武藝。季通苦笑著拿起手中書本。

  想我季通一生學(xué)武，最后卻落個書生求功名的下場。不免唏噓。

  但沒等多時，一群壯碩女護(hù)院拿著棍棒將占卜女子攆出了道國公府。

  季通噌地站起身，愣愣看著。這流年不可能批錯?。繌?qiáng)金之時，變化之象。旺金，旺財(cái)，旺事。

  那女子抿嘴無助地看著四周。晚飯點(diǎn)兒上，街上沒人了。若等等各家晚會，屆時人流涌動她又如何丟得起這人。捂著臉就要逃離。

  季通離了卦攤，“這位……夫人？您先莫走?！?br />
  女子這才想起來，那卦錢拿出來但未遞給季通。她苦笑一聲，“你這沒本事的，算錯了還有臉問我要卦錢？”

  “你先隨我來，有什么難事兒與某家說清楚?！?br />
  那女子抬頭看了眼昌祥公的牌匾，又羞又怒地隨他進(jìn)去。

  院子里下人準(zhǔn)備了茶室。

  季通這才聽明白，這女子也是一個子爵家的庶女。長女姐姐迎戰(zhàn)死了，撫恤雖如數(shù)發(fā)放，但還不夠還貸。賣了屋產(chǎn)，這侄女兒自然是養(yǎng)不起。她也要南下去參軍，此去不知生死。把侄女兒送進(jìn)諸育院，如此便